从九寨沟回到成都，是不是那日老师正急於与人分享，他把电脑转过来：我拍到的。

　　一株黄花杓兰，嫩芽样，轻轻地、透明着，蹒跚学步小鸭的黄，刚出清水的仔薑芽的黄。长圆形的花瓣，孩子似背过手，又如小鸟临渊饮水的样子，向身後凌空振起翅膀。“鸟”嘴下，深潭一般，圆圆的一隻花囊。

　　黄花杓兰，生长於海拔一千八百至三千四百五十米的林下、林缘、灌木丛中或草地，那些多石湿润地的一种兰。一百年前，英国人，园艺学、植物学家亨利．威尔逊，也於青藏高原东南边缘的川西北高原，拍到过这种兰花。一八九九年至一九一一年的十馀年间，他四度来华，三入此山。中国的一千多种植物被他引种到了美国和欧洲，其中一种，便是黄花杓兰。

　　“当欧洲还处於野蛮时代，尚不知有美洲时，而中国已是一个有文明的民族。”威尔逊曾写。於《中国─园林之母》一书中，他记：我所选遊历路线，不是城市充满居民或者到处是稻田的中国，而是一个有森林、有蛮荒的沟谷和群山、高峰上终年积雪的中国。

　　在《威尔逊在阿坝》一书中，我查到了那株来自中国九寨沟附近黄龙的兰，鬱鬱葱葱的盆栽。图文：哈佛大学阿诺德植物院培育的黄龙黄花杓兰（一九一一年五月七日摄）。

　　另有一图，几位中国农民─他的工作团队，於这高原中一间客栈前的留影。用页岩石片垒成的客栈，无门，无窗，无烟囱，木板屋顶用石头压紧，“即使是正午，也是用蜡烛照明”，“众多的蚊子、跳蚤、虱子、臭虫按季节出现……”。

　　老师那日订了清晨六点的航班前往九寨沟。时间太早，几经犹豫，他还是订了。我们大队人马入住山中一间六星级酒店的那个黄昏，正在山坡上拍照的老师拄着相机支架，望着我们的客车。陪老师的九寨沟的文友说，这朵花是最後一天於九寨沟另一处景点神仙池，终於找到的。

　　一株小草，“文明”的融合、成长。从老师─阿来的办公室，我悄然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