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的形式与神韵之关係,与日常表意系统中的符号与意义之关係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形式与神韵的联繫比符号与意义的联繫要紧密得多。
同样是表达“禁止吸烟”的意义,可以用“禁止吸烟”这个句子,也可以在一支烟的图像上画一个×,符号的改变没有导致意义的改变。没有句子或图像,就无从表明意义,也无从解读意义,而一旦明白了意义,句子和图像便都可以忘记了。《周易》的卦象与卦爻辞也是一个符号系统,所以王弼既肯定言、象的价值,又倡说“忘言”、“忘象”之旨。他说:“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意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望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
而艺术形式与其表达的神韵是紧密相关的,形式的细微改变都会导致神韵的变化,正如顾恺之所云:“有一豪小失,则神气与之俱变矣。”
後汉崔瑗《草书势》以“放逸生奇”形容草书之妙,而这放逸的韵致是由严格的艺术形式透露出来的,故而又云:“远而望之,摧焉若阻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草书看似变化多奇,如石破山崩,然而其中的一点一画都是不能轻易改变的。传王僧虔《笔意赞》亦有近似的表达,所谓“纤维向背,毫髮死生”。
前人研习经典,真迹难得一见,大多通过刻帖与碑刻,故而对拓本之远近、精粗辨入毫芒。今人有影印技术,经典法帖化身千万,飞入寻常百姓家,而习书者对影印本之传真程度亦“斤斤计较”。今天的影印本比起古代的向搨、刻帖来已不知进步多少,而一旦经典真迹在博物馆展出,习书者争相趋赴,有如朝圣一般,决眦而辨锋芒之出入,墨色之深浅,真迹与影印本的毫釐差异都要尽量捕捉到眼中。至於书法家们锤炼艺术形式,墨池笔塚,画被过表,更是究心於艺术形式的点点滴滴。
凡此种种,皆由於形式对於神韵的传达,具有“纤维向背,毫髮死生”的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