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店在西贡码头附近,如果天气好,下班时可以看见许多星星。这就是他特意开到深夜的原因──毕竟这种工作,入夜后不会有客人。有,也大多是白撞,比如背书包,拎结他,穿黑色衬衣,手腕戴镶银钉皮带的中学生。
他把学生带到会客室。倒茶回来时,看见学生的坐姿参考了步惊云。
“专门办葬礼的,对吧。”学生冷道。
“哪位过身?”“一个月后的我。”“如何过身?”“这有关係吗?”“準备棺材要知。”“那种六角形的就可以。最好是黑色,要全黑。”
他自桃木抽屉取出一部计数机,打出135,000,说是最低消费套餐。
“另计洽谈费每小时1,500。”
学生摇头。“新自由主义的悲哀。”他耸耸肩。“我想要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葬礼。”学生说。“Death Metal Concert Crossover葬礼,肯定没人做过。”
“是叫人去死那些?”
“不是叫人去死,那是生命的能量。”他让学生谈论Death Metal的精神内涵约五分鐘。
“下次见面时给你计劃书。”他说。“下周一前能行?”
“可以。循例提醒客人,选择葬礼务须慎重,因为人死后是按照葬礼判别灵魂居所的。做基督教的会在一起,做道教的又会在一起。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永远自己一个灵体。”“没听过这样的事。”“不然你以为葬礼为何要做得传统?”“我不大相信死后什麼的。”“那你来找我?”
中学生一度托着鼻樑的双手慢慢绞在胸前,时针分针在他脑海劃过。
“这一点稍后决定。”学生说。
“这就赶不及下周一囉。”
“不急。”中学生起身。
“谢谢你。”“盛惠千五元。”“嗯……”“先生,生死之事,选择了就无法回头,千五元算便宜你。”
中学生自钱包深处翻出三张500元纸币,含糊告别后离去。
他在会客室把茶喝完。关灯,出门,拉闸。一阵潮湿的阴风吹过,他觉得十分舒服,抬头望天,天空横亙一道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