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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父\耶生

2018-10-03 03:17:17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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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走得这麼突然啊。”

  “……”

  父亲躺在病床上,身子已经不暖。半夜两点半,在医院的急症室病房,有母亲、弟弟和我,而只有我,喋喋不休在说,在说。

  大概十二个小时前,他还致电给我,电话中完全听不出是一把将会离去的声音:“我今晚出院了。”“怎会?医生来了没有?”“没有,医生二号才上班。”“那你今晚可以出院吗?”“那也真的是不可以的。”之后他主动把电话递给正在探病的母亲,这是我跟他最后一次对话,稀鬆平常得彷彿是无数次对话中的其中一次。

  五天前,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中秋夜,医院让他回家过节。酒楼是他钦点的,我却因为大塞车而迟了个大到,相约六点半,我八点才在酒楼出现,食物都差不多被吃光了。父亲看着我吃翅,他又想吃,把碗端出来,旁边母亲在喊:“不要给他了,他已经喝了两碗。”言下之意,怕他晚上会尿床。我想,多给他小半碗没相干吧,但想戏弄他,於是我只给了他约半茶匙,少得不能再少,以往会听到他疾呼:“那麼少怎能喝?”可是那天,他就接过这半茶匙,满心欢喜地喝得津津有味,也没有再要求多喝。

  然后,送他回家。我知道他翌日又要进医院了,临走前给他鼓励。他是因为一些妄想、幻想等行为变得难以控制而住院的,这是失智症的问题,我们满脑子都只是出院时间,於是我说:“你要乖啊,那麼几天就会出院了。你快出院,我也来不及探望你,那多好。”他点头。以前,说到入院,他都大吵大嚷,这一次,没有。“再见了。”我拍一拍他的手就离开。想不到,我真的来不及探望他。

  除了失智症,他心血管有个瘤,十二年了,很肿大,随时──就是这一天──会撕裂,撕裂的时候可能有一阵短暂的痛楚,然后就会陷入昏迷,没有知觉;时为半夜,他在睡梦中,或许完全不知道什麼事,就走了。

  就这样,父亲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已经不会再说话。

  床单把他的脸盖上,也把他的一生盖上。

  永别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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