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很多人来说,理解幽默的第一步,是要研究它的本质与结构,即是什麼是笑的根源,以及如何能够引发笑点这两条问题。然而,悲观的我研习幽默,问的第一条问题是:玩笑,有没有界线的呢?
以笑话闻名於世的幽默大师马克‧吐温与乡土小说作家布莱德‧哈特(Bret Harte)的一段往事,不单成为美国文坛的一段传奇,也是我明白玩笑的界线之一个註释。
话说,哈特与吐温曾经是惺惺相惜的一对好友。哈特比吐温更早出道,更早成名,一眼看出吐温“无法仿效”的特质,夸奖吐温是“从西边地平线冒起的文坛新星”,并邀请初出茅庐的吐温为他编辑的期刊每星期供稿。
另一边厢,吐温也敬重这位亦师亦友的前辈(他们年纪相差只有一岁),曾经感谢哈特“相当耐心地调整我、训练我、教育我、把我从原先只会笨拙地吐出一些粗鄙的乡野轶事,改变了成为一个能够以段落跟章节撰写的作家”。
可惜,一对曾经彼此欣赏的好友,到了晚年,却落得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有说,他们的反目源於他们一起写作剧本《阿辛》所产生的矛盾,说哈特的浪漫与吐温的写实不仅在剧本上分裂,也分裂了他们,我想,这说法太文艺,也太浪漫;又有说,哈特与吐温的反目,源於金钱瓜葛,是哈特借了吐温的钱而不还,我又想,这个说法太现实。
后来,我读到了一个记录,说吐温与哈特的交恶,原来,来自於日常的交往。当时,吐温娶了千金小姐为妻,生活与阶级随即提升,搬进了一栋豪宅,而哈特也常常来作客,却以如同吐温取笑中产阶级品味与消费主义的口吻,取笑吐温的品味与消费主义。
玩笑的界线,清楚如此,就在你的过份与他的小器之间;而发笑的可能,也清楚如此,就在他的过份与你的小器之距。说来容易,却连哈特与吐温也拿捏不準(吐温说笑不得体而出了大糗,一生不计其数)。所以,我还是回到被窝,继续学习自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