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隔壁单位搬来了新租客。日子过得安静，若不是因为琴声，我甚至不知道有人搬来。一个工作日，我午饭后返家取文件，忽地听到琴声从隔壁传来，温婉、清润、跳跃，虽说没有大师级的高超技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我能够听出那隐隐约约传递的情感，淡淡的悲伤和哀愁，某些张力饱满的章节又透出坚毅来。是男还是女，是準备艺术考试的学生，抑或是年过半百的长者，我暗忖着。

　　从那以后，许是因为更加留意，听到琴声的时候稍稍多了。不过，那弹琴的人显然是个初学者，全然不似第一次我听到的那样。一天，我看到一个小女孩，从隔壁走了出来，穿着一条黑色金丝绒连衣裙，裙长及膝，荷叶一样的裙䙓上均匀地撒落了一圈紫色的小花。我更好奇了，如此漂亮出众的小女孩，在家裏学习钢琴吗？第一次我听到的琴声，莫非是她的钢琴老师？

　　不知是谁告诉了这个读中学的小女孩我曾经是中文老师。有一天她找到我，请我补习中文。许是因为那琴声，我答应下来。日子长了，我知道了她的父亲因为车祸去世，悲伤的母亲带她搬到这裏。“爹哋和妈咪是业余钢琴师，他们最喜欢一起弹琴了。”说到这，小姑娘的眼圈红了。

　　在一个清冷的午后，我随着小姑娘来到她家半掩着的木门前。琴声从门后面逸出，像是含情的低语，又像是温柔的浅唱。推开门，我看见一个身着黑色金丝绒长裙的女人的背影。她完全沉浸在琴声裏，以至於我和小姑娘进来，她都没觉察。她的视线专注在钢琴上的相框，黑色的相框裏，男人笑得很灿烂。女人终於停下了在琴键上跳跃的手，转过身来，我看到一张苍白却精緻的脸，高挺的鼻樑，大而深的眼睛裏闪过一抹幽蓝。

　　那一瞬间，我终於明白，冬日裏的琴声为什麼让我念念不忘：因为这用心倾诉的琴声，带着温暖的爱意，穿越死亡，抵达冰冷的墓地播撒思念的阳光。那抹幽蓝如此动人，让我在对琴声的体验中，因为感动平添了真诚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