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我时,难产。医生和护士忙著抢救大人,把我搁在抢救室的窗台上。三个多小时的抢救,保住了母亲的命。一个喜欢小孩子的护士,一边拨弄窗台上的我,一边惋惜:“真可惜,是个小男孩呢!”忽然,她高声喊:“护士长,快抢救,这小孩还有口气!”──我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这些,我当然没有记忆,是长大之后,小姨讲给我听的。
生我以后,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我四岁那年,她罹患癌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北方边陲小城,这无疑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母亲是坚强的,她与病魔顽强地鬥争著。家裏的状况自然是有些拮据的,但再难,母亲每年都会给我过生日。孩的生日,娘的苦日,从我记事的那年开始,每年的生日母亲都会跟我讲很多她自己的事,比如她十几岁时,外公外婆离世,她一个人拉扯弟弟妹妹生活;比如她对於生命的理解,“没有人一直幸运,也没有人一直不幸,人要学会给自己种太阳。”所以,那些年的生日,让我渐渐地明白母亲的伟大与不易。
初中毕业那年的夏天,从来没有为自己张罗过生日的母亲,说要过一个生日。小姨来了,舅舅来了,老邻居张婶一家来了,多年的同事黄伯伯来了。母亲化了淡妆,稍稍掩饰了长期化疗后的憔悴。席间,母亲说,她的这个生日,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听我唱一首歌。“小时候,你经常唱给妈妈听的那一首。”我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想哭,但又不敢,怕母亲难过。我勉强认住眼泪,轻轻地唱了起来: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髮鬓鬓。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呀难忘怀,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吻乾我脸上的泪花、温暖我幼小的心,妈妈的吻,甜蜜的吻,教我思念到如今。”
那年秋天,母亲走了。那个生日,成了我记忆裏母亲唯一过的一个生日。母亲走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捧著母亲的相片,唱起这首《妈妈的吻》。只是,这世间,再没有妈妈的吻,吻乾我思念的泪、温暖我孤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