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利娅说她自己是个女巫。
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确实跟很多人都不一样,车开得飞快,我坐在后座,心裏直发毛。她说,翻过四次车,身上有一半的骨头都是残缺的,所以交了很多骨科医生朋友。她这样说,大概是想安抚我,放心,死不去,人不是那麼容易报销的。不愧是“战鬥民族”。好吧,我就安心地坐着,看你左穿右插吧。“嗞……”一声长长的煞车声,一辆车从侧面切入。我的老天,坐上这样的车,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命?欧利娅可不信这个,她对中国人的宿命观总是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但她信神灵。她太有自己的想法了,总是在我见惯不惊的事物上给我意想不到的提示。她到过很多次香港,对这个灿如明珠的都市可没有多少讚美,相反一再对我说,这裏的霓虹灯是“邪灵”,会吸走人的正能量。
她以诗人的眼光看世界,自然有不一样的表述。我在香港住得太久了,对好多事物都因习惯而失去了批判力,就好像对光污染已失去感觉一样。
她说,你一定要到俄罗斯走走,回到自然中,不然你的灵魂会被吸乾。我知道她的意思,也悚然警惕,在这红尘滚滚的繁嚣都市,我的身上到底还存有多少自然的本色?
这个有雅库特人血统的俄罗斯女子,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洗礼,有睿智的思想眼光,又有萨满信仰,相信万物有灵,言行举止,脾性气度,都异於常人。有时候,我真说不清,她是人,还是……我不信鬼神,不然真会说她非鬼即神。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席一个文学论坛,台上一个讲者大谈自然文学,她用手机亮给我三个字:幼儿园。我几乎哑然失笑。在她面前,轻易谈不得文学,谈不得人生,不然只有被她取笑的份。不过,也正是这样,我对她总是另眼相看。她像一束光,照亮我的灵魂暗角,也让我看到另一片风景。
早前,她给我电邮,说我们这边有个文学节,你来吧。我说俗务缠身,来不了。她说,你想来不需要理由,不想来就会有千百个理由。就因为这句话,我当即订了机票,也坐上了她的车。我一路提心吊胆,但面对俄罗斯广袤无垠的大地,也渐渐忘了自己。
她,真的是个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