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高考之后,考上北京一所学校。八月底,第一次坐火车到北京。我家最近的那一站不是始发站,上车时间是凌晨。那时还没有高铁,从老家到北京唯一一班直达的火车,还是绿皮车。路上长达十二个小时,又无空调。车内热气蒸人,窗外是茫茫原野。
靠在窗口,心中五味杂陈。既想让火车快些,早点到达憧憬的彼岸;却又希望火车慢些,毕竟生平第一次要离家这麼远了。恍惚之间,火车那哐噹哐哐的声音,缠绕着思绪,多年来久久留在回忆之中。
老式的火车铁轨,为了应对热胀冷缩的问题,一节节之间都留有缝隙。车轮持续不断地与钢轨接头撞击,就产生了那单调的节奏。英国人最早发明火车时,忽略了这个问题,结果曾造成铁轨夏天扭曲、冬天断裂的险境。除了铁轨,桥樑、管道也都要考虑这个问题。
不止一位作家曾将人生喻作伸向远方的铁轨。生活,又何尝没有热胀冷缩呢?有时候压力山大,累得喘不过气来,好像繃紧的皮筋;有时候失落虚空,找不到目标和方向,变形得如同达利的鐘錶。善待自己,就要给生活留些空隙,鸢飞戾天,追名逐利,适可而止;青鱼戏水,莲叶田田,让生命有柔软悠游之时。就是吃饭,比起中餐暴饮暴食、胡吃海塞,日料要舒服得多。就是因为那种七八分饱的感觉,为肚肠留出了空隙。
而今,高铁技术突飞猛进,老家与北京之间,开通好几班高铁。早晨从北京出发,四个多小时就赶回老家吃午饭。新的材料和技术令铁轨无缝衔接,再也没有那种“哐噹哐哐”的杂音。列车飞驰,犹如快速倒放的电影,映照着生活的快节奏,反没有了绿皮车时代欣赏窗外景色的那份閒适。这让我不时想念那“从前慢”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