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法院去年的一篇判词令我产生了穿越的错觉──法院的判案依据竟然是《大清律例》第八十八条！清朝早在一百多年前就灭亡了，为什麼《大清律例》依然有效？

　　这不是香港法院第一次援引《大清律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事实上，《大清律例》至今仍是香港法律体系的一部分。在英国佔领香港之前，香港作为清朝的领土当然奉行《大清律例》。香港受到英国殖民统治后，为了减少当地华人的牴触情绪，港英政府将《大清律例》作为香港的“习惯法”保留了下来。不过，华人只能在特定情况下，并且在不违反港英政府引入的法律时，才能沿用“习惯法”。香港回归后，“习惯法”作为香港现存的法律又被带到了二十一世纪。穿越时空的不是香港法院，而是《大清律例》。

　　每个地区都有刑法、民法、行政法等等，但“习惯法”是殖民地独有的。在成为殖民地之前，原居民有自己的法律和风俗习惯。那些得到殖民者首肯的法律及风俗习惯就能成为“习惯法”，继续适用於原居民之间。这意味着，“习惯法”的合法性源自殖民政府，而非原居民。因此，“习惯法”不只是安抚原居民的怀柔政策，还是彰显统治权的方式。

　　在殖民初期，殖民者引进的欧洲法律与原居民沿用的“习惯法”各有各的管辖範围，就如同殖民者与原居民各有各的生活区域。殖民者维持这种隔阂不仅是为了减少衝突，更有重要的政治意义。他们通过强调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分别、製造“欧洲文明”与“亚洲野蛮”的对立，为其殖民统治的合法性寻找依据。

　　随着殖民地政权日益稳固，原居民的子孙们慢慢地习惯了殖民者的统治，淡忘了殖民前的记忆，并且开始仰望殖民者的“文明”。至此，“习惯法”已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因而逐渐被殖民者引进的法律所取代。直到二○一九年的一篇判词中再次提到《大清律例》，才让我们穿越回那段被遗忘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