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事是讲究童子功的。比如艺术,唱戏跳舞练琴习画,得从小打基础,底子才厚,出息才大。再如练武,从小拜过师的,根基扎实,易得大道,半路出家或者从小开练中途改换门庭就不太行,武侠小说里“带艺投师”的人,结局大都不好。
过日子同样需要童子功。最典型的就是写字。这些年电脑手机普及,提笔写字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总还有用到纸笔的时候。春节快到了,写副春联,写个福字,送给别人或自己贴挂,都得用到书法。而书法最讲童子功,临时现练,断然不成。不说节庆场合,即便写个便条或签名画押,也少不了暴露字上的功夫。字这个东西,和养狗有些相仿,自小养熟的狗子,便听你指挥,坐卧叫咬,如臂驱指,否则,控制起来就不那么自如。
老辈人讲,字是人的另一张脸。脸醜可以整,字醜却难办。我儿时描过几天红,终因毅力不够而无所成,慢慢写一两个字,或还不致露馅,写多了写快了,只好任“蟹爬体”原形毕现。老家邻居中有旧社会过来的老妇人,一双缠过又放大的脚,平日走路尚如常人,遇事急行,就显出畸态之困了。我的字,因童子功不到家,大体如是。
过春节用得上的童子功还有与亲戚周旋的本事。百事网上办的今天,对面坐谈的机会比以前少了,春节更成人情世故演兵场,当面拆招,白刃相见,贴身肉搏,对社交功力之考验,绝非网上聊天或群内斗嘴可比。亲戚多的大家庭长起来的孩子,对七大姑八大姨的亲疏远近有一种天然的感知,好比林中的鸟儿熟悉每一棵树的状况。见到谁该如何问好,面对提问如何应答,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哪些说了倒不如不说,能说的该说到什么份上,不能说的又如何巧妙回避,既不冷场亦不尴尬,分寸、语气、表情之拿捏,非童子功扎实,实难妥贴应付。童子功之贵,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