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如果夏天到朋友家中做客,但凡主人说“给你拍个黄瓜”,就意味着彼此关系是绝对的亲近,没有敷衍套路,权当半个家人来相处。区区一盘拍黄瓜,在盛夏时节如海纳百川般容得下世事沉浮,担得起人心如初;自它登场后,还有不言自明的小酒小菜,以及唠不尽的热乎乎的家常话。
拍黄瓜这道菜,简单质朴到无法称之为菜。把洗淨的黄瓜切成大段,没有章法、一股脑堆在砧板上,然后手持菜刀,用刀背直拍下去。不消几个回合黄瓜便会“原地开花”,露出水灵灵的“瓤”,这时候就可以撒上盐、蒜末,加少许糖醋,大喇喇地上桌了。在不懂的人看来,一份凉菜前后不用五分钟,也太草率了点;但做这道菜的人却心里有数,从选黄瓜那一刻开始,要“顶花带刺”的,有露水气的,方才最脆口,就连最后一招“集合调料”,也要轻淋些芝麻油和花椒油,这样看似最平常,吃起来可另带玄机,一个不留神就能轻飘飘“深藏功与名”,让人交口称赞。
大概是有成倍的爽脆加持,拍黄瓜还有种魔力,能让吃的人忘却烦恼,愁云惨雾统统吐出。记忆中无数个瞬间,都是姨姨叔伯一脸倦容敲开我家门,但总能从坐到桌边、咔嚓咔嚓嚼起黄瓜的那刻开始明亮起来,从额头到面颊。仿佛不用任何言语,只要舌尖触到清凉的瓜瓤,让鹹香和蒜香在口腔里走个过场,那些烦闷就自动消散了。这个记忆陪伴着我直到如今,以至于再去其他地方,不管是到北京精致的烤鸭店里,看一排排切码整齐的脆瓜条,还是在山明水秀的南方,夹起带着芝麻酱的青瓜块,都会有种怅惘在心里升起。好吃不假,只是没有了大口大口的脆生生,那些无处安放的苦闷啊,要向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