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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启平与《孤筏重洋》

2018-08-15 11:34:36大公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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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按:《孤筏重洋》(Kon-Tiki Expedition)是一部电影,是一部自传,也是朱启平这位老报人、传奇战地记者和翻译家海洋心结的烙印。
 

朱启平

朱启平(1915-1993),原《大公报》记者。1945年9月2日,朱启平作为《大公报》驻太平洋战区随军记者,在“密苏里”号战舰上,目睹了中国和其他反法西斯盟国接受日本投降仪式的全过程。

众所周知,朱启平是大公报的著名战地记者,二战后期随美国战机军舰辗转万里,亲临一线报道了太平洋战争的惨烈和最后胜利。其直击密苏里舰日军签字投降的通讯《落日》,更是新闻史上的传世名篇。鲜为人知的是,朱启平还是一位翻译家。上世纪五十年代,他应同为大公报老报人的彭子冈之约,翻译了挪威探险家托尔·海尔达尔自述横渡太平洋历程的回忆录《孤筏重洋》(英文名:Kon-Tiki Expedition)。

2012年电影版《孤筏重洋(Kon-Tiki)》海报

2012年挪威与英国、丹麦合拍的电影《孤筏重洋(Kon-Tiki)》,创下了该国该国电影历史上投入最大、年度票房最高的记录,并引发了该书的新一轮热潮。而中文版的《孤筏重洋》,则留下了朱启平这位著名报人、传奇战地记者和翻译家海洋心结的深刻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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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痴迷笛福和凡尔纳作品的人而言,《孤筏重洋》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1947年,挪威伟大的学者探险家托尔·海尔达尔(Thor Heyerdahl)与五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乘坐简易木筏穿越太平洋,创下了航海史上的一大奇迹。随后,海尔达尔创作了自传体小说Kon-Tiki Expedition,1950年出版后接连再版十余次,受到全世界读者的热烈欢迎,美、法、英、日、前苏联等30余个国家均有译本,有些国家还把此书规定为中学生必读的课外读物。

2013年法律出版社出版的《孤筏重洋》

海尔达尔生于一九一四年。上世纪四十年代,他在太平洋波利尼西亚群岛上作调查研究时,受到当地文物遗迹、民间传说以及太平洋的风向、洋流、海潮等因素的启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认为,群岛上的第一批居民,很可能是在公元五世纪从南美洲漂洋过海而来的。然而,对于这个设想,其他科学家不是嗤之以鼻就是当笑话来讲,因为五世纪南美洲人还处在石器时代,海上交通工具只有木筏,不可能藉此横渡太平洋。

挪威著名探险家、人类学者、海洋生物学者托尔·海尔达尔(Thor Heyerdahl,1914-2002)

然而海尔达尔却坚信不已。为了证实理论,他克服了种种困难,召集了五位志愿者,完全仿照古代印第安人的式样,用安第斯山脉中的木材,造了一只木筏,并命名为“康提基号(Kon-Tiki)”,这是传说中第一批到达波利尼西亚的南美人的领袖,也是古印加时代太阳神的名字。
 

珍贵的影像资料:古印第安样式的康提基号(Kon-Tiki)木筏

1947年4月,海尔达尔六人乘坐这只最原始的木筏,从秘鲁海岸出发,向茫茫的太平洋深处漂去。这是哥伦布、麦哲伦和库克船长都不曾有过的冒险。为了完全模仿古代的条件,整个木筏只靠绳子捆绑木料。途中,当有的同伴被烈日暴晒、狂风暴雨、惊涛骇浪、鲨鱼追击而搞得几近崩溃,恳求用铁丝固定一下木筏时,海尔达尔毅然将仅有的一捆铁丝扔进海里,以此表明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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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电影中的康提基号

2012年挪威斥巨资拍摄的这部影片,画面纯净唯美。海尔达尔克服了种种磨难,遭到很多次令人毛骨悚然的险遇:嗜血的鲨鱼成群环绕,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与暴风雨作战,波利尼西洋岛沿岸如刀锋一样密布锐利的礁石;也经历了许多妙趣横生的时刻:飞鱼跳到甲板上,早晨醒来睡袋里钻进了一条不知名的鱼,海面上一群群发光生物。当风平浪静的夜晚,与六位勇士相伴的只有彻底的万籁俱寂、四周辽阔的海洋和头顶的满天星斗,“这里一无所有,只剩下文明”。


影片中的托尔·海尔达尔

最终,仅仅依靠木筏、海风和洋流,以及六个人最顽强的意志,历时一百天,横渡四千多海里,木筏到达波利尼西亚群岛的一个荒岛。当他们最终上岸后,海尔达尔低头跪倒在沙滩上,镜头向上仰拍对准了他的面部,没有任何语言,只有泪水在恣意地宣泄流淌。

这个画面是震撼的。扪心自问,这种为了崇高理想,经历千辛万苦、付出无数努力而获得的成功,我们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太多的人,习惯了平庸与安逸。


影片剧照,远洋里的康提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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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次震惊世界的木筏远航,被公认为当代最勇敢的壮举之一”。由于电影的关系,我随后买了一本中文版《孤筏重洋》。作出上述这番评价的人,正是中文版译者朱启平。

在一九四七年完成远航后,探险家兼学者的海尔达尔展示了自己的文学才华,1950年出版了自传体的Kon-Tiki Expedition,很快被翻译成了几十个国家的文字。书中对亲身经历、海洋航程、岛屿风情惟妙惟肖的描写,征服了上亿读者。很幸运,他的中文译本遇到了最适合的翻译者。

1981年12月由湖南人民出版社首次出版的中译版《孤筏重洋》

这可以说是两位大公报老报人联袂奉献的杰作。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昔日新闻界“四朵金花”之一、《大公报》记者彭子冈担任《旅行家》杂志主编,她看中了Kon-Tiki Expedition在传播知识、鼓励探索、弘扬科学精神方面的价值,计划译成中文。老同事朱启平受邀接过了这一重担。然而,刚刚在杂志上连载了几期,朱启平和彭子冈都被打成“右派”,连载随即夭折。直到二十多年之后的一九八一年,完整的中文版才首次出版。


 
 
 
 
彭子冈(1914-1988),中国新闻家、前《大公报》驻北平记者、前《人民日报》记者,1954年后任《旅行家》杂志主编

朱启平用优美的方块字,形象地描写了“康提基号”在冰冷湍急的亨伯特洋流与二十多英尺高的滔天巨浪搏斗的惊险;可以用触手令鲸鱼窒息的大章鱼、温顺的海豚、懒洋洋的大海龟的海洋风情;冒险家们在缺水时用鱼叉捕鱼、靠挤鱼肉中的水分解渴的勇敢顽强。

小说节选

在这里大海之上,并没有多少固定的标志。波浪和鱼,太阳和星星,来了又去。在南海群岛和秘鲁之间的四千三百海里洋面上,原来以为是什么陆地都没有的。可是在我们驶近西经100°的时候,却发现在太平洋海图上画着一片暗礁,就在我们行驶的这条航线上,就在前面。这使我们大吃一惊。暗礁是用一个小圈标出来的,这张海图是当年发行的,我们便查看《南美航行指南》这本书。我们读道:“1906年和1926年都有报告说到,在加拉帕戈斯群岛西南六百英里之处,即南纬6°42′,西经99°43′之处有暗礁。1927年,有一艘汽轮在这地点之西一英里处经过,没有看到有暗礁的迹象;1934年又有一只船从南面一英里处经过,也没有看见暗礁。1935年机轮“考利号”在这地点测量到一百六十英寻的深度,没有碰到底。”

根据海图,这地方对于航行船只还是一个可疑之处。一只吃水深的船靠得浅滩太近了,比我们用木筏要危险得多。因此我们决定直向海图上标示的地点驶去,看看情况究竟如何。图上标示的地点,比我们现在驶去的地点似乎更靠北一些,我们便把橹弯向右舷那边,调整那块方帆,使得筏头大致向北,我们以右舷那边迎接风浪。这一来,比起我们过惯的日子来,溅进我们睡袋的太平洋水稍稍多了一点,尤其因为这时候天气开始大变了。但是情况使我们很满意:只要风还在筏后吹着,“康提基”在风中可以周转的角度极大,筏身依然稳定。不然的话,帆要横扫过来,我们又得干那发疯似的马戏班的把戏才能使木筏重归掌握。

彼时,海尔达尔正作为挪威军队的一员,在万里之外的北欧,从摩尔曼斯克到芬马克,与德国纳粹作最后的较量。两位“大海之子”经历上和心灵上的相通,是朱启平翻译时得天独厚的优势,而不仅仅是靠英文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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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版中译《孤筏重洋》内页

朱启平在《孤筏重洋》序言中说:“海尔达尔的理论是否正确,是另一个问题,但他这样为了科学不顾一切、不惧艰险、勇往直前的精神,无论如何是值得我们钦佩的。”而朱启平自己,作为惟一实地采访美军航母的中国记者,跟随美国航空母舰“泰康提罗加”号出航,就像一个训练有素又英勇无畏的士兵,现场直击了一场又一场惨烈的战斗,在夺岛战斗中面对日寇“神风”突击队的俯冲扫射,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无论在营地还是在前线,朱启平决不落后于美国战友,赢得了美军士兵的尊敬,为中国战地记者赢得了尊严。

影片剧照,夕阳下的康提基号

朱启平最后在密苏里舰上目睹了日军签字投降的“落日”一幕。那个场景,或许不同于海尔达尔后来在康提基号上看到的落日。朱启平在太平洋上的辗转,也不同于海尔达尔的漂流。但各有悲壮,各有震撼。这何尝不是朱启平的“孤筏重洋”?而他心中的“康提基”就是坚信正义必胜,和平必胜,祖国必胜。

朱启平亲历了1945年9月2日的密苏里舰日本受降仪式

永垂史册的经典——朱启平刊于《大公报》的通讯《落日》

在数月颠簸漂泊中,朱启平采写了万里浮影、塞班行、硫磺地狱、冲绳激战、鹰扬大海等新闻名篇。他没有将海尔达尔Kon-Tiki Expedition十六万字的中译本直译为《康提基探险记》,而最终定名为《孤筏重洋》,这亦是一个充满了朱启平风格的名字,也是只有亲临其境体验了辽阔雄浑、壮丽蓬勃的汪洋大海之后才能凝练出的信、达、雅。

责任编辑: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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