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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水浒画卷,品大宋气象

2023-01-30 04:23:28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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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水浒寻宋》,虞云国著,上海人民出版社。

  《水浒传》是我国经典文学名著。对这部书的解读可谓汗牛充栋。宋史专家虞云国教授的《水浒寻宋》(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兼具学术性和可读性,旁征博引,论必有据,见解独到,为“水浒迷”和“宋粉”提供了一顿丰盛的阅读大餐。\谷中风

  如书名所示,本书是作者“读水浒”的产物,而作者的阅读不单是文学的,更是史学的。换言之,在《水浒传》这本名著中,作者希望读出并呈现的,不仅是审美的、文学的感悟,还有关于“宋”之历史的、理性的考辩。用作者的话说,“对于希冀了解宋代社会生活的读者,分则能独立成题,推开一扇窥探的窗户,合则能略成气象,构筑一条巡礼的长廊,对人们从整体上把握宋代社会有所帮助”。因此,本书的写作采取了文史互证的方法,“慕陈寅恪之证史”,“效邓云乡之说梦”,取材极广泛,除了史书和笔记,还旁及宋元诗词散曲和杂剧话本,兼及元代诗文曲剧,但“基本拒绝明代的材料”。

  又一次“文史互证”的探究

  全书分为八篇,即读法篇、地名篇、市肆篇、游艺篇、器物篇、风俗篇、规制篇和人物篇。我的建议是先细读“读法篇”以及全书最后一篇《那些善终的梁山好汉》。在“读法篇”中,作者介绍了写作缘起、方法等,对《水浒传》的成书、流传等也作了一番简要梳理。此篇既可视作全书导论,又透露出作者撰述主旨所在。《那些善终的梁山好汉》则以梳理梁山好汉的结局为线索,分析了这部小说及其折射的民众的思想观念。其余的内容则不妨按兴趣翻读,从作者于《水浒传》中拈出的一个个小题目进入,一览宋代世情风俗和精神气象。

  另一幅“清明上河图”的风情

  一提到宋代,人们就会想到市民社会和商业经济的发达。在一些研究者那里,宋代被认为“东方的文艺复兴时代”,“现代的拂晓时辰”。在《水浒寻宋》里,作者从《水浒传》里写到的现象入手,生动地描绘了宋代的社会风情。

  《早市》篇中引述《水浒传》中写到的郓城县、蓟州的早市以及大名府、开封府的夜市,又广泛使用《东京梦华录》以及苏轼、范成大等人的诗,对宋代城乡市集生活做了一番描述,然后又转回“水浒”本身,提出“赶市的人或买或卖都是货币交易,早市和其他市集把交换意识与赢利观念灌输给一般小民百姓。在《水浒》里,这种意识观念转化为普通人物的口头语‘发市’。”

  “拉皮条”的王婆说“那一日卖了一个泡茶,直到如今不发市”;掣出戒刀的武松说“刀却自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剪径的李鬼说“指望出去寻个单身的过,整整的等了半个月,不曾发市”;货真价实的李逵也说“我这两把大斧,多时不曾发市”,最后总结为“读到《水浒》里与当时人的这些口语,你不能不感叹:市场真是一所大学校!”读到此,宋代市场发展之深广跃然眼前,也让人对市场经济本身的认识更加深化。

  宋代商业经济繁荣表现在许多细微之处。《水浒传》中有一位诨名“菜园子”的张青,是替光明寺种菜的,鲁智深也负责管理大相国寺的菜园子。作者由此分析了宋代蔬菜商品化的现象,所谓“都城左近,皆是园圃”,大相国寺智清长老对鲁智深说的也是“每日教种地人纳十担菜蔬,馀者都属你用度”,可见东京菜市场之兴盛。

  同样,借助作者的解读,我们看到禁军教头王进为躲避高俅加害,逃亡途中投宿史家村,史太公对他说“不妨,如今世上人那个顶着房屋走哩”,由此联想到宋代城市经济发达,市民阶层形成,人口流动日渐频繁,而这正是水浒故事的大背景。这部小说中多次提到“客店”繁兴的情况:“金眼彪”施恩在当地有“百十处大客店”,泰嶽庙周围的客店“也有一千四五百家,延接天下香客。到菩萨圣节之时,也没安着人处,许多客店都歇满了”。宋代的官员虽可住官办驿舍,但很多时候也投宿私营旅社。比如,《水浒传》里的董超、薛霸先后押解过林冲、卢俊义,杨志押解生辰纲,沿途都是找客店投宿。小说中还对客店布置、经营、服务等作了不少描写,也反映出旅店对于治理造成的隐患。石秀杀裴如海后,就大模大样把被杀者的衣物带回客店。而从抓捕“白日鼠”白胜一节可以看到当时私营客店的登记制度:“为的是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簿,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宿,须要问他那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抄写在簿子上。官司查照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报名。”此外,地方豪强作为当地旅店保护伞的“潜在管理”也不可小觑。宋江因为给“病大虫”送银子,得罪了当地富户穆弘、穆春兄弟,当地的小客店就不敢收留其投宿。凡此种种,都让我们对宋代社会的肌理有了更多了解。

  多一把读懂水浒的钥匙

  本书虽重在发掘《水浒传》的史学面相,但对于从文学上理解这部名著亦有独特价值。以水浒人物的绰号为例,有些比较好理解,比如宋江绰号“及时雨”,指其讲义气好助人;有一些却须结合时代背景、历史语境详探细究才明其意。如前文提到过的张青,号称“菜园子”,看了此书,明瞭宋代蔬菜业之情形,对这个绰号的认识就更加精准。再如,大名府的押狱蔡庆,诨名“一枝花”,在梁山泊是专管行刑的刽子手。日本宋史学者将其和宋代处决死刑犯时簪戴纸花相联系,认为这是其诨号之由来。

  本书作者提出了不同看法,指出簪花本是宋代男子习俗,并用大量材料说明重大节庆之时宋朝君臣都有戴花的习惯。以《水浒传》中写到的而论,柴进、燕青在东京酒楼上就看到“班直人等多从内里出入,襆头边上各簪翠叶花一朵”,有了这个标识,才能自由出入大内。宋代臣子参加皇帝的宫廷宴会时,也会领到宫中名花的赏赐。这种宫廷惯例传到民间后演变为一时风气。阮小五“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杨雄也是“鬓边爱插翠芙蓉”。戴花风气催生了各种材料制成的仿生花。“金枪将”徐宁、“小李广”花荣对阵时,鬓边插的都是翠叶金花,应该就是一种仿生花。

  再如,扈三娘的外号是“一丈青”,小说没有对外号的来历作出交代。晚宋笔记《癸辛杂识》中《宋江三十六赞》说燕青“太行春色,有一丈青”,根据《水浒传》中对燕青的描写,这“一丈青”指的或许就是他身上的刺青。刺青在宋代也是一种社会时尚。梁山好汉中刺青的不在少数,有的外号就来自刺青,比如史进“肩臂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史进”;鲁智深背上也刺着花绣,故被称为“花和尚”;燕青更是不得了,“一身雪练也似白肉”,“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引得李师师看了也十分欢喜,“把尖尖玉手,便摸在他身上”。日本学者佐竹靖彦推断,“一丈青”指的是扈三娘身上纹着一条青龙,与“矮脚虎”王英恰成青龙白虎之配。由此再看扈三娘,其“女好汉”的形象更加丰满。

  类似的例子还有许多。比如,《水浒传》中经常写到度牒,好汉犯了王法,出家为僧,好像就可以躲避追究。鲁达打死镇关西后,凭着赵员外“买下一道五花度牒”,做了和尚,躲过了追捕。武松也是靠着孙二娘杀死的一个过路头陀留下的一本度牒,改头换面,做了“行者”。书中介绍,宋神宗即位不久,朝廷就开始了公然发卖度牒。到了宋徽宗时期,发卖额大幅提升,所获收入几乎和盐税相当。与此同时,伪造度牒、度牒私下交易也滋生蔓延。有了这些知识作钥匙,对鲁达、武松这些制度边缘游走者的命运际遇,应该也会有更深的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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