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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司机/南 翔

2018-12-02 03:17:49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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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出租车司机”为名的小说、电影都有了,我今天写的是纪实,可以不打引号。

  平常担心路不熟,或者到达处不好停车,情愿打车前往。今天因事赶去龙华,用“滴滴出行”叫了一辆出租车到楼下。平时打车,我喜欢跟的哥聊天,盖因出租车也是一个流动的小茶馆,只不过,“老闆”常在,客如流水。此前碰到过不少不爱讲话的的哥,问一句答一句,或者,问一句答半句。曾遇一位河南驻马店的的哥,住龙华,拟移师新疆乌鲁木齐,盖因他九十年代来深开车,租房才不过几百元,却比现在一两千元的租房面积还大。生活水平节节攀高,钱却更难挣了,去西北是不得已。他说: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喜欢深圳,女儿都出生在深圳,但凡能呆下来,他是不会走的。后来想联繫这个的哥,没联繫上。

  应了那句话吗:幹一行,怨一行。我遇到的哥,抱怨者常八九。

  早春二月的响晴天,今天是一个例外。眼前这位来自四川的37岁的的哥谈兴颇浓,上车后我还在繫安全带,他瞥一眼便问:“你晓得前面那辆货车是什麼牌子吗?”我答不仅货车,连小车我认识的都不多。他再瞥我的一眼几乎带有不屑了,道,“那是瑞沃,可以装30多吨,8年到期。”接下来的一句令我略略吃惊,他说,“我也有一辆,下午我就去开货车运渣土。我是三年前买的,28万,买下来全部换钢丝胎,加高低钢板,连同上牌一起搞定,总价超过了40万。”我问,“8年就报废了,划算吗?”他用眼角睨了我一下道,“一年就回本了!”我身子前倾问,“好上牌吗?”他反问,“你想买吗?现在买只能上黄牌不能上蓝牌,上路就麻烦了……拉渣土倒塘朗,拉石头倒茶光。幹这个要有一拨朋友,有圈子,圈子裏都是亲戚朋友,有事情都互相招呼。”

  见他一副志得意满,遂问,“你在深圳……买了车,房子呢?”他似乎早在等我问到要害,踩着我的尾音道,“十多年前就买囉(我没有听清他买的是个叫什麼﹃湾’的小区)!当时七千多一平米,我买了三室两厅的,一百多平米。”我讚曰,“你真是有眼光,那时的价格跟现在没法比!”他道,“是呀,我们这种人,没文化,但有一个好,一是胆大,敢搏;二是抓现钱,抓到了就抓到了,赚一年管以后的几年。”

  我想给他做一个小结,装得像记者发问,“你觉得到这麼多年,你在深圳最大的收穫是什麼?”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到深圳19年了,比你不差多少吧?该有的都有了,老婆,孩子,两个孩子,大的女孩8岁了,上小学了,老二男孩,5岁了。老婆在一家银行做前台……”

  见我听得有些走神,他又抖出一个令人吃惊的包袱:“我还有一辆雷克萨斯,40多万呢。”我再次惊问,“你有货车是为了拉渣土,有出租车,幹嘛还要买一辆小车摆在家裏。”

  他嘴角一扬道,“装!开回老家,老婆也开,要面子呗。”

  其谈且聊,即将到达目的地。我插问,“车裏的汽油味为何这麼大?”他淡淡道,“这辆车还有几天就报废了。我也不开出租了,开我的货车去。”我说会跟他联繫,想跟他的货车在市内跑一跑。他说“滴滴出行”是一个虚拟的号,不好联繫,随口报了一个手机号给我。

  下车的时候他告诉我,今天下午他就能开货车去运渣土了,问我去不去。同时提醒我,那可不大好玩喔,来回一趟要三四个鐘头,而且很髒……

  .南翔 本名相南翔,教授,一级作家,两岸三地作家协会理事长。作品曾获第七届鲁迅文艺奖、第十届上海文学奖等多个奖项,短篇小说《绿皮车》《老桂家的鱼》《特工》《檀香插》分别登上二○一二年、二○一三年、二○一五和二○一七年“中国小说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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