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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围城两月记》之1月28日 节选自《共和国前夜:一代名记者徐盈战地文选》

2019-02-02 10:02:00大公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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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阴历除夕,谁也不会想到签订了“协定”的古城,枪炮声又响成一片。恰如楚溪春总监所预测的,当真是用真的枪炮轰鸣代替了年关的花炮声响。但是北平的市民们却毫无表情地在过他们的旧年,似乎即便是废弹落在自己的脚边,也有欣赏一番的镇定功夫。他们或许认定:靠了“北平”这两个字,古城便不会遭劫,个人也不会在城内毁灭。万一死了,他们也将死得从容不迫,好像是大限已届,也不逃避。 

二十几万军队及其装备已把北平变为一个大火药库。据说在军事协定中指定要在军队集中之前先把弹药集中了,城中各整装待发的部队无不为此烦恼,到了移防前夕,便在无法约束的情况下,士兵们向空中消灭弹药来泄愤。这些流弹造成的火警,使救火车怪叫着通过,市中心一夜之间还有若干起抢劫案。 

在东单飞机场周围,白天成了打靶场。公安局后的炮兵阵地上,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像示威似的,走一步放一枪,沿着那马道走到前门,没有任何人敢去干涉。一批35军的士兵①打不开故宫博物院的宫门,却执枪强登午门,像是眺望皇宫景色。 

督查总监楚溪春脱了军装笑道: 

“我哪里是什么总监,早已解职了。” 

北平陷入了无政府状态,而到处都在谣传着傅作义已然离开中南海总部。有人说是到太原,有人说是去绥远,有人甚至猜到是李宗仁接他去南京了。 

从22日协定签订后,最困难的是:部队出城问题始终不能解决。实力派13军石觉说:“事前怎么也不和我们谈一谈。”从那一天起,东直门外的枪声日夜未断,西直门外的秩序也是忽紧忽驰,今晨零时起,据说有四个团自由行动,被解放军解决了。 

石觉的直属部队第4师在《华北日报》登了启示: 

“本部奉命移驻孙河以北地区集结整训,凡本部失散官兵,务于3日内前来本部报道,决予宽恕。如逾期逗留北平市郊,即以散兵游勇论,准由当地人民检举拘送警备司令部严办,希勿自误为要。” 

第4师政工处又给律师张北谦一个警告道: 

“阁下身为律师,竟知法犯法,弃职潜逃。临行之时一声不响,将公物完全拐逃,使经手人如何交待,且私人借款亦不闻不问,究竟是何居心,限你三天交回,否则依法办理。” 

与此同时,据说石觉某部原意集中在天坛机场候机,不料在城外炮火控制下,却无法起飞。94军军长郑挺锋在22日便随着徐永昌南返②,将这个部队丢在西直门外。青年军31军曾奉命南调,亦不能如愿。李文的16军到昨天已然把军部撤离了头发胡同。 

傅作义部队慢慢地又集结了有10万之众,不论傅本人在不在北平,到了下午也有第104军安春山部主动维持治安③,他们在通衢处贴出布告,上面写着: 

“一、北平的善良同胞们,这一个月来业已饱受了惊慌和扰乱,不堪再扰。 

“二、我们真正爱国爱民的军人同志们,应该体贴民难,善尽职守,严约部属,在此非常时期,不再有乱打枪及破坏或扰乱行为。 

“三、我各军大部队业已陆续开出城外,安抵防地,并受到各地同胞及友军们的热烈招待。 

“四、所有在城内暂留的留守人员,应该由各负责人集中居住,枪支收存、外出持证,佩戴符号,免生事端,以便查验。 

“五、我相信我们大多数军人都是爱好名誉,能够自治,且能管教部属的,自通告之日起,希望再不出任何扰乱、破坏、有损国家人民的任何行为。这是我们全体同胞及友军一致盼望的。 

“六、如再有少数不肖分子,企图假借机会,捏造谣言,制造靡乱,有损同胞及公共任何利益者,本军决予逮捕,依法惩办。 

”七、本军受命协助北平警备司令部④暂维平市治安,听侯联合机构成立后,派人接替。时虽短暂,责有攸归,为了共同利益及平市治安起见,不容坐视,望各自尊。” 

军长安春山亲自巡视九城,从事军风纪的整顿。宵禁以后,总有不少的地区临时戒严,这是为捉拿不稳的军人及特务。就在旧历除夕之夜,朝阳门外的13军部队已然遵命撤走,留下的是一片瓦砾。 

城内除了红墙砖瓦依旧以外,人民身上在这四十九天内寒热交作,已然失掉了几层油光。市政府职员过不去年,包围了“土豪劣绅会”许惠东的家,迫使将其所保存的“公家”5万银元提出5000元,发给每人1块。城外的人民更是饱经苦难,一捆柴草下的地雷,随便炸裂,炸死了附近正在晒暖的一家;流弹如雨点,行路人随时便会倒地气绝身亡;在没有电灯的马路上,大汽车盲目奔驰而去,轧死个把人更算不了什么。 

这就是一个不平凡的除夕在北平的经历。整天的雾气茫茫,在挤兑银圆的行列中,不知谁抛了一个手榴弹,死了四个人。 

注释: 

①1948年12月22日,傅作义王牌劲旅第35军(军长郭景云)主力第101师(师长冯梓)、第267师(师长温汉民)在新保安被歼。时35军第262师(师长朱大纯)尚留驻北平城内。傅作义即在此基础上,又补充了几个保安旅的“精锐”,重建35军。新建35军军长为朱大纯,辖第267师(师长刘一平)、第101师(师长梁畔池)、新编第17师(一说第32师、师长唐文佐)。这里讲的35军士兵即是新35军士兵。 

②据查,徐永昌来北平的时间为1948年12月15日,并于当日返回南京。 

③第104军(军长安春山)原辖三个师,即第250师(师长王建业)、第258师(师长张景源)、第269师(师长慕新亚),是傅作义三大主力之一(另两大主力为第35军和第105军)。1948年12月,第104军被西调策应第35军由张家口返平,在横岭、白羊城一带被解放军全歼,仅军长安春山等少数官佐潜回北平。以后,傅作义重建104军,仍以安春山为军长,下辖第250师(师长王建业)、第309师(师长赵树桥)、第269师(师长慕新亚)和第311师(师长孙英年)。新建的第104军在解放军进城接收城防前,奉命维持治安,直到元月31日,才完全开赴城外。 

④此处指的是国民党北平警备司令部,周体仁任司令。依据《关于北平和平解决问题协议》规定:原有警察及看守仓库部队可暂留负责维持城内治安,俟解放军警卫部队入城后逐次接替。隶属于北平市军管会的北平警备司令部正式成立于1949年2月2日,以程子华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明治、吴克华任副司令员,莫文骅任副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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