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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罪\龚 剑

2019-05-19 03:17:58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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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罪恶在心裏堆积,终会发酵

  一个天气炎热的下午,黄先勇和同学李雨明放学回家,正走在火车道上,远远地发现了火车即将经过。黄先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和李雨明打赌,说别看火车能压扁铁钉帽,但它压不碎石头。“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硬度,物理学的原理不同。”黄先勇像很明白似地发誓。李雨明当然不信,铁难道不比石头硬?黄先勇说不信你就试试。李雨明便马上从路基边捡起一鸭蛋大小的石子放到了铁轨上,然后两人撤到一旁观看。火车在一点点地靠近……黄先勇突然意识到那放在铁轨上的石子有些大了,它很可能使火车翻车。虽然他想报复火车,但他绝不敢有让火车翻车这样的胆量,刹那间吓坏了。他想让李雨明把石子取下来,嘴裏一个劲儿地喊“李雨明,李雨明……”却无法把他想要发出的指令完整地传达给李雨明。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即便他能把话表达完整,那时间也一定来不及了。眼看着火车的第一个车轮辗过石子,在上面跳了一下。“咯噔”一声,紧接着第二、第三个车轮就随即窜了上去,“咯噔,咯噔……”又好几下的跳跃,石子终於碎了。

  当火车从他们眼前咣噹咣噹驶过并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时,他俩才像是如梦初醒,紧张地跑向铁轨查看起来。铁轨放石子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白印。两人用手涂抹了好半天,那印记似乎还是能看得见。那之后,两个孩子谁也没说什麼,互相呆看了一会儿,竟忘记了之前的打赌。他们望着远去的火车方向,心有余悸地回忆着火车刚刚经过的一幕。显然,当火车接近石子的那一刻,李雨明也一定是后怕了。

  “轰隆、轰隆……”还在默默向前走着的两个人,惊讶於这种声音。远处,看不见的地方,火车真出事了。

  据说火车是在离学校一公里外不远处的一个道口处撞翻了一辆三轮车。一定是有人死了,但到底死了几个,传说中不準。有说一个的,也有说是三个的。黄先勇和李雨明那天听到声音后并没有赶去观看,也许是他们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更何况他俩当时也不知道那看不见的远处到底发生了什麼。他们听说火车撞车事件时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黄先勇知道消息时就认定了那事件一定与自己有关。一定是火车车轮被当时的石子磕歪了;或许是当时看着没事,后来铁轮子自己飞出去了呢?黄先勇想着这些便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丢了魂似的。那几天上学放学,他总会在那段放石子的铁轨上寻找那个被石子磕出来的白点,似乎渴望能在事件调查前抹掉犯罪时留下的痕迹。几次寻找,都没找到。他甚至还有过想幹掉李雨明的念头,但那念头不过是一闪而已,他是绝没有那样的胆量的。

  从十五岁到十八岁这三年中,黄先勇瘦了很多,人也像是没长开的豆芽,性格更没有其他同学来的阳光。父母以为他是得了什麼疾病,领他去医院进行了体检,结果完全健康。见检查没什麼毛病,黄先勇的父母就便认定他是青春期的原因,更何况很多同事都说孩子到了青春期发育起来是不一样的,不用管,慢慢就好了。黄先勇父母听后也就放下心来。

  黄先勇那时的心每天都悬着,他本能地认为公安局是什麼事情都能查清楚的。所以火车的铁轮子被磕歪了,这样的线索公安局肯定能发现。顺藤摸瓜,他知道他早晚会被揪出来,即所谓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儘管时间一天天挨着,但黄先勇并非一点行动也没有。快到十八岁时,他有了行动,他是在经过一段非常激烈的思想鬥争后才开始行动的。他始终认为十八岁是个坎,在这之前向公安机关自首还可能被轻判,必定他那时还没到法定的成人年龄。所以,那段时间他有好几次徘徊在工厂派出所门前,天天演习着如何向政府交代,他甚至还想到过说服李雨明一起去自首。但他发现,李雨明在事件发生后像没事似的。开始,黄先勇很生气。事必定是李雨明做的,他怎麼能每天高兴得什麼似的?黄先勇想了很久,终於泄了气。李雨明不过是个首犯,也许还可能被劃作从犯,他当然没事,因为真正的主犯是自己嘛。所以,按照黄先勇的逻辑,即使公安人员最终真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他们,李雨明最多也不过是被关上几年,而他黄先勇却是要掉脑袋的。

  工厂派出所他真去了,大约是那事件发生后的两年左右。他曾勇敢地走进了派出所的办公室。当时裏面几个人正在抽烟打扑克,他们瞥了他,见是个孩子,便不搭理。他只好凑上前去叫叔叔,向他们坦白自己所犯的罪行。可那几个却没人听他,后来见他在一旁一个劲地嘟囔,几个人急了,把他大骂了一顿,其中一个还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他精神病,让他滚蛋。

  二十年终於过去了,黄先勇本应该变得轻鬆才是。可这时,他却突然怀疑起那条“犯罪躲过二十年就无罪”的法律条款。到底法律上有没有这样一宗法律条款呢?黄先勇又紧张了……(完)

  .龚剑

  东北师範大学教授,曾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三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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