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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之颂/陈德锦

2019-09-22 04:24:1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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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夏日,出门买东西,不慎弄伤了足踝。事缘人行道上一块铺路砖鬆脱了,不巧踏在上面,身体失去失衡,脚掌外翻。怪只怪路面没修好,不能怪那块砖。试想一下:本来是数百米的铺路砖,一大片橘子皮那样坦蕩蕩展示在你眼前,是何等安稳的一种感觉。一块铺得不好的砖,却破坏了那美好的整体。

  从前并不多见砖头铺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澳门的街道若不是以纍纍的花岗岩碎石铺成,就是用柏油或混凝土铺成。砖头只在墙壁上偶然看见,而且大多是墙面灰泥剥落后的残破样貌。

  年轻时见过最不可思议的砖块,是天坛皇穹宇的回音壁。这堵围墙用“磨砖对缝”的方法建造的,砖与砖之间,上下左右看不见灰泥,而以带黏性的糯米作为弥缝剂。砖身外露的一面,不用说要磨平削滑,否则圆周弧度造得再準确,传声的效果也未必很高。

  建筑工艺中还有一种琉璃砖。琉璃砖是在砖坯上涂上釉料,进窰经高温烧製后,製成品呈现红、黄、白、蓝、褐诸色。紫禁城的九龙壁就是由一块块琉璃砖砌造而成。这些富有动感的浮雕一样的砖块,最初还不过是平凡的土坯。

  除非正有工程进行,我们平时看不到大量的零散砖头。晋朝陶侃当广州刺史时,弄来一百块砖头。每天从屋裏搬到屋外,隔两三个时辰,又将砖头搬回屋裏,只为磨练志气。好比今天锻炼体能的人,每天早上都要重複练习几十次。但陶宅的屋裏和屋外,距离一定不是十尺八尺。独自搬运砖头,岂不太单调枯燥?

  小时看见邻居孩子用砖头来压物,因为砖头重量可比石头。女孩把长条形的砖头用纸包好,压在一个方形刺繡铁框上。一块尼龙布早已用粗线繃在铁框的内面。尼龙布上有粉笔痕,按图形繡上塑胶珠片和珠子,做女性的手袋布面。框子放在桌面,那快针细线就在突出桌沿的一边上下穿梭。

  砖头也用来顶门,不使关闭;用来压米缸盖子防耗子;作镇纸,防风。这就是说,每家人门前可能有一两块砖,以备造墙以外任何的用途。

  砖的力量不可小觑,甚且应予颂扬。还记得《阿Q正传》裏,那碰上静修庵尼姑的阿Q,手裏拿着几块碎砖去敲庵门。是几块砖,敲得门也生出麻点来。旧建筑的大门,敲得不够响亮,门裏人是听不到的。坚硬──这是砖的一种本质。

  也许一块砖的潜在价值就在力量的凝聚,黏合性,服从性。聚沙成塔,聚砖则可成墙,成楼,成浮雕一样的影壁。

  我们做任何事情,尤其要请教别人时,往往拿着一块敲门砖。砖是平凡的,但到底也是有内涵的。豁出去的本是好东西,又能把更有价值的宝贝逗引出来否则从前讲经的禅师就不说“抛砖引玉”了。

  [作者简介]

  陈德锦,香港诗人、作家。诗歌、散文及小说曾获三项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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