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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溢彩山下湖——全球最大的珍珠集散地是如何炼成的

2022-05-19 13:50:45大公网 作者:陈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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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小镇夜景

  由于地缘的因素,更由于感情的因素,山下湖,是我这十年中去得最多的地方。

  珍珠行业里二十多年来一直盛传着一种说法:全球淡水珍珠的销售量,香港占了超七成,而香港珍珠市场的货源,来自浙江诸暨山下湖这个在业内有举足轻重地位的明珠小镇占了超七成。

  我曾多次向几代珠王印证此说法有无水份,从业背景各异的几位大佬对此的反应几乎不容置疑,答曰:(比例)只会说少了,不会说多。

  换言之,全世界爱美的各种肤色的女性,所佩戴的珠光宝气的首饰中,两颗珍珠必有一颗来自山下湖。

  作为与山下湖仅一坡之遥的江藻人,作为与几代珠王都有过交集并对山下湖怀有深厚感情的诸暨人,作为一个几十年来亲眼目睹这珍珠行业发展壮大到如此程度的见证者,我很欣慰,也很自豪。

  晚上,当我漫步于流光溢彩的珍珠湖畔时,眼前是巍然矗立的全球最大的珍珠市场和世界珍珠大会永久会址,身边是一群群正在健身、跳舞的小镇新居民,身边回荡的是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人们脸上写满了富足后的轻松和惬意。

  漫步于这样的环境中,仿佛置身于大都市。

  夸张点说,山下湖的沧海桑田般的变迁,简直是国家改革开放四十年巨变的缩影。

  山下湖!这个美丽的江南小镇,它所从事的行业与其现在自身散发出的魅力何其契合:镶嵌在诸暨大地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众多珠农的挥汗如雨,几代珠王的胼手胝足,小镇几代主政者的呕心沥血,才有今日山下湖之辉煌。

  和煦的春风拂过脸庞,我忽然想:该为这个小镇写篇文章了,既是为公,也复为私。于公是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全球最大的珍珠市场是如何炼成的,于私是回顾一下与几代珠王的交情,感谢山下湖众兄弟们这些年来对我的深情厚谊。

  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兴于微澜之间,山下湖也不例外,它目前的兴盛之势,是积几十年的努力而来。

  山下湖的前身是姚江区的西江乡、泌湖乡,再往上溯是西江公社、泌湖公社,撤区扩乡并镇后才选择其中一个西江乡叫山下湖的地名作了镇名。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西江乡是个贫瘠的所在。区委所在地、中学都在我们江藻,所以西江人到江藻来读书时,对江藻人是仰视的。

  短短几十年,这种仰视彻底翻了个身。

  一切,都缘于一颗小小的珍珠。

  一九七三年,不甘贫穷的西江人何木根因机缘巧合从江苏偶然得到了珍珠养殖技术,偷偷摸摸在自家附近的白塔湖里进行了养殖,也许是天意安排,自此,明珠投胎于这几十年后风生水起的山下湖。

  因为当时珍珠还属于统购统销商品,何木根将剖开珠蚌后仅有的一斤二两珍珠交售浙江省医药公司后,得到了令村民瞠目结舌的497元巨款,奠定了其珍珠教父地位,也成了诸暨这个行业的开山鼻祖。

珍珠教父何木根

  此后,一心脱贫致富的西江、泌湖公社村民纷纷仿效,但终究还是自产自销,尚未形成大的规模、气候。

  时间过了七八年,又一位重要人物詹仲华横空出世,在他手上,诞生了第一代珍珠市场的雏形。

  经过几年的养殖流通,西江乡在珍珠行业内逐渐有了些名气,省内绍兴、德清、萧山的一些养殖户也时常将珍珠带到西江作非正式的流通,头道活络的詹仲华便壮起胆,在广山村自家门前的小道地(操场)上拉扯起了第一代珍珠市场的横幅。

  说是市场,其实只是小道地上放了几张破旧的课桌,上面拉扯了一块“珍珠市场”的横幅,既没有营业执照,“珍珠市场”四字前也没有冠以诸暨县、西江乡甚至广山村的区域前置名称。

  按若干年后的工商法规,国内未冠行政区域名的企业必须是全国性的企业,在国家工商总局注册。

  詹仲华当然没有此前瞻的眼光,或许他不会想到,短短几十年后,他所随意拉扯起的那块横幅上的珍珠市场四个字,山下湖民众已经可以非常自豪地宣称:珍珠市场已符合全国性市场的一切硬件、软件要素。

  可惜那块横幅已无从寻觅,否则,它有足够的资格成为日后富丽堂皇的珍珠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后来家门口的小道地有些拥挤了,詹仲华便把市场搬到了广山村的桃山上并在落英缤纷的桃树林中搭了毛竹棚子,盖上了油毛毡,完成了第一代珍珠市场的雏形。

  再过几年,第二代市场搬到了西江乡政府对面,经营主体已变成了詹仲华与广山村联营,但仍是油毛毡、毛竹棚子。

  第三代的市场开办主体就成了西江乡政府,地址搬到了乡政府前面的池塘边,油毛毡换成了更能遮风挡雨的彩钢瓦,下方支撑也从毛竹换成了更坚固的角铁。

  就这样,珍珠市场渐次壮大起来,詹仲华也渐渐淡出,但他对于市场创办所打下的第一根毛竹杆与何木根种下的第一只珍珠蚌一样,是点燃这个行业的星星之火,是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永远不能忘记的。

  到了一九九二年的第四代,动静就渐渐大了起来。

  第四代已搬到山下湖集镇上,有了堂而皇之的“诸暨珍珠市场”称谓,建筑也成了正式的钢筋混凝土,开办者成了山下湖镇政府、市工商局、国营诸暨市珠宝公司联营的主体。开业那天,人头攒动,锣鼓喧天,长长的祝贺条幅上有中字头、省字头、中外合资企业的名头,更有一句悬于最右侧的一幅没有落款的“诸暨珍珠,名扬天下”的条幅,似乎在霸气的预示、宣告着这个行业与这个小镇今后的辉煌。

第四代珍珠市场

  到了第五代,随着山下湖新集镇中心的崛起,第五代珍珠市场也鸟枪换炮在集镇上拔地而起,在整个珍珠行业内的市场占有份额、知名度自此牢牢奠定。

  到了第六代,由香港珠宝大佬、民生珠宝老板郑松兴豪掷几亿,在山下湖兴建占地一千多亩的全球最大珍珠交易市场“华东国际珠宝城”时,几乎已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因为经过几代市场的变迁,山下湖这个明珠小镇在业内已是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各路珍珠大神的目光已无法从此处挪开。

  徜徉在偌大的珠宝城内,这里已是一片珍珠的海洋。

  但是,以上所称的六代珍珠市场终究还是有形的,有迹可循的。按现下时髦的说法,是线下的销售。

  真正为这个行业带来巨变的,是拜现代网络方式所赐的淘宝、抖音及快手直播等颠覆性的销售方式。

  聪明的山下湖人又一次抓住了商机,在这个可视作无形的第七代珍珠市场的海洋里,山下湖长袖善舞,迅速适应并融入了这个庞大的销售体系。

  如今在这个小镇上住满了全国各地闻风而来的网红,夜宵摊上几个不起眼的染着金发的女孩,说不定就是网上粉丝成百上千万,一天时间可以为山下湖吆喝销售出几百万各款珍珠的大网红。

  山下湖,又一次成为了线上珍珠销售的最大发源地和货源组织地。

  山下湖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将产自全国各地五光十色的珍珠货源通过网络汇集于在这一个巨大的虚拟市场,又通过这个巨大磁场的吸引力,吸纳了全国乃至全球珍珠界及千千万万爱美人士的眼光,将他们深深吸引。然后再通过山下湖这只无形的巨手使生产者和终端消费者有了无缝衔接。

  现在的第七代无形的巨大市场堪称珍珠的海洋,一头连着山下湖,一头连着世界。

抖音电商直播基地

  二

  山下湖的兴盛,养蚌育珠者、兴办六代市场者,固然居功至伟,但开疆拓土,用肩扛手提方式把珍珠、把山下湖推向香港、推向外面的世界的前行者,也是劳苦功高。

  八十年代初,珍珠的养殖及集散渐渐热闹起来,但彼时国家对珍珠实行统购统销政策,若私下销售,对内可称投机倒把,对外可称走私。

  尽管如此,当时的环境已不是铁板一块。于是,有胆大的山下湖人便三五成群拎着背包,将珍珠背到了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广州。

  广州最初的销售也是偷偷摸摸的,精明的港商通过各式非正规的渠道像猎鹰一样找到了蛰伏于广州大小旅馆中的第一代山下湖珍珠商人,夹杂着浓厚粤语腔的香港普通话和夹杂着正宗诸暨腔的普通话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交易达成,一手交付沉甸甸的坐着火车长途贩运来的珍珠,一手接过花花绿绿的港币,最原始的珍珠交易就此完成,港商带着珍珠钻进走私的车辆中,诸暨的珍珠贩运者心满意足地登上回程的火车。

  就这样周而复始,山下湖这个江南小镇,逐渐开始对接香港这个国际大都市,在香港这个国际珠宝的集散地有了自己的地位和名气。

  赚钱的示范效应是无需鼓动的,当一些广州回来的山下湖小伙子,手上带着走私表,在小镇上骑着野狼摩托车呼啸而过时,加入的队伍便越来越庞大了。

  经过几年长途贩运,山下湖逐渐热闹起来,小客商经过了几年历练成了小老板,腕上的走私表换成了劳力士,坐骑也由野狼、铃木王换成了奔驰、宝马。

  有几桩小事对当时的我印象深刻,现在想起仍忍俊不禁,记录于此权当佐证山下湖当年之兴旺。

  有一位每两周坐火车往返广州一次,每次都能赚上一万四、五千的小伙子,赚钱赚的居然心中发了毛,因为当时我们都还在拿着一百多元的月工资,他的暴富使自己都惴惴不安,有一次他洋洋自得中又不无忧虑的说:

  再这么赚下去,几年后,邓大人都要向我们借钱了。

  另有一位年轻人,有一次暴富后在天津街头偶遇一位我们江藻的同学,他乡遇故人,便不由分说拉他进一家大饭店内喝酒,喝着喝着,忽然不顾众人面面相觑,在大厅里嚎啕大哭,那位同学大惑不解,急忙询问何故如此?那人边抽泣边说:我已有60万身家,(当时在诸暨城里已可买两个单元房子)这辈子也花不完,也一样要老去、死去,做人真没意思……

  记得九十年代的绍兴晚报上有一次头版头条,曾将三个同属诸暨的小镇做了比较,称:店口人赚了钱只想买机器搞技改,大唐人赚了钱只想买土地造厂房,山下湖人赚了钱只会买奔驰宝马,字里行间对山下湖的奢靡之风颇为不屑。

  我当时已在银行当法律顾问,看到报纸的点评也不以为然,对一位行长说:买奔驰宝马怎么啦?只要是自己合法赚的钱有何不可?拿银行贷款不还去高消费,那才是不要脸。

  三

  每个行业,总是需要有领导者、有杰出人物,这个行业才能发扬光大。

  珍珠行业也不例外。

  第一代珠王,当属何新乔。

  这位当兵出身,胆识过人的先行者,一九八三年,率先在江藻的国营养渔场内办起了最简陋的诸暨第一家珠宝首饰厂,凭着最初在广州与港商的交集,又开风气之先,兴办了第一家中外合资赛西施珠宝有限公司,在珍珠行业,一时风头无两。

  鼎盛时期,他的珠宝厂打工者数百,下班时自行车队在八十年代的小镇上是一件蔚为壮观的景象。

  在诸暨乡镇只有手摇电话机,BB机和手机尚无踪影的时代,诸暨邮电局为他从县城拉了一条专线,在他那山坳里的办公室里,他的程控电话可直通香港。

  他拥有了一辆价值20多万的桑塔纳轿车,车号为浙江04B∽0450。当时,县城里总共不会有十辆轿车。

  酷爱篮球的他花了六十万元赞助、冠名了省内篮球队,使小镇百姓在家门口欣赏了人高马大的省队的球艺。

  在深圳繁华的罗湖区,他盖起了一幢商场。

  香港回归前数年,他又肩负着一种特殊的使命,摇身一变成了港商,口袋里有了鲜红的合法派司。

  有一次我去深圳,新乔到机场来接我,当时深圳特区还是有点不一样,进深圳前需过戒备森严的检查站,新乔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便于应付检查,省得你下车。

  车子驶到深圳边防检查站时,奥迪车越过一众等待检查人士惊诧的目光,新乔将鲜红的派司从口袋里掏出一晃,值勤武警随即一个敬礼予以放行。

  深圳的商场开业时,深圳还是鱼龙混杂的环境,有一天,新乔办公室内来了两个手臂纹着青龙的壮汉,把一把仿真手枪和尖刀往桌上一扔,说:

  浙江老板,胆子不小,生意做这么大,也不来拜个山头,交上保护费?

  新乔是见过世面的人,处变不惊,笃悠悠地说:

  “朋友!把你那玩意儿收起,老子是从对越自卫反击战死人堆里滚过的,玩的是真的冲锋枪,比你那玩具枪大多了,真打得死人。跟你的老板去说,有事好商量,吓唬人就找错地方了。”

  那两个痞子悻悻离去,后来商场内便传开了,这浙江来的何老板当兵出身,敢玩命,别去惹他。

  哈哈!真是为我们诸暨人长脸!

  可惜,新乔在这个时代的大潮中,终究还是落伍了。后来,他的企业也没有做大,再过几年,第一代珍珠首饰厂也破产倒闭了。

  阴差阳错,二00六年,我在杭州收购了一个银行的不良资产包,其中一户居然是多么熟悉的何新乔的珠宝首饰厂债权。理论上讲,新乔还应该偿还我一千多万元债务。

  新乔大概觉得不好意思与我联系,托一个亲戚与我说情,请求关照。

  我心头掠过一丝酸楚,然后让那个亲戚传话:请你转告新乔,我念他是珍珠行业一代宗师,我们以前总也认识,我会以新的债权人身份向法院申请:停止对他的一切强制执行措施。如果他今后东山再起,老板做得比我大了时,再来商量还我部分我当然也是乐意的。

  新乔没有回应我。

  我希望有那一天。

  第二代珠王,何伯根当仁不让。

  伯根起家于珍珠,辉煌于钢材,倒闭于房产,其人生经历堪称大片,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八二年初就以珍珠大王之名声风光无限,拥有诸暨城里第一辆菲亚特轿车,诸暨许多大佬曾对我直言,当年偶像为何伯根。

  如果他延续当年的盛势至今,恐怕已是国内顶尖的富豪了。

  可惜,没有如果。

  伯根,行事风格往往大手笔,常有惊人之举。

  在他只有二十四五岁时,在珍珠业内已是大名鼎鼎。有一次,来自京城的国字头珠宝老总来浙江考察,伯根把他从杭州笕桥机场接上后直奔宁波,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手机,三个小时一路颠簸到余姚境内。伯根借口买烟到路边的小店公用电话里打了一个电话,待那国字头老总进到宁波入城口,发现两辆车身喷有两条蓝白相间横条的轿车一路闪着警灯一前一后把他们接进城内,那老总尽管在京城见多识广,享受如此礼遇,也是目瞪口呆,自此对伯根刮目相看。

  后来伯根又与名满天下复谤满天下的气功大师王林有了长期合作,一路下来,不知见过多少达官贵人。

  可惜,还是九五年的海口房产彻底压垮了这位前程不可限量的珠宝商。

  我与伯根初为友,后为敌,复相逢一笑泯恩仇再成好友,几十年过去,当年恩怨已不值一提。

  前年我写过一篇《宝马恩仇录》曾传遍全网,其中叙述的便是与伯根交往过程。彼时我已十来年未有伯根音讯,便在文中写道:如伯根看到此文向我求助,我仍将一如既往施以援手。

  果然,三天后,伯根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当然也兑现了我的承诺。

  现在我们也常有联系,去年大年三十,伯根气喘吁吁,拎着一大桶活蹦乱跳的野生江鱼给我尝鲜。

  我们终究是几十年前的好朋友,尽管他目前处境一般,但凭他当年的雄才大略,我相信他总会东山再起。

  地位最为尊崇、影响力最广泛的,当属第三代珠王何小法,可惜二十年前,他已成为故人。

  何小法并不是山下湖人,他是隔壁阮市镇何家山头人,但由于他对这个行业和小镇的特殊贡献,山下湖民众早已把他当成自己人。

  尽管他离世已二十年,但他在珍珠行业的地位和影响,至今无人能超越。

  小法,相貌堂堂,为人淳朴,厚道,不善言辞,传闻有次诸暨市人大会议分组讨论时,身为人大代表的他被点名发言,他脸胀得通红,拿出一叠钱,说:发言我就不发了,晚上大家一起去喝酒,我请客。

  我有一次向他印证此传闻真实性,他坦诚相告:是有这么一回事。并说中央二台财经频道想约他去做访谈,他也推辞了。

  有一次过年,他给我拜年,打开汽车后备箱拎出两瓶xo洋酒和十条软盒中华香烟,我收下了两瓶酒,对小法说:我也不抽烟,你去送其他人吧。小法说:那也好,就把烟放回车里,也不客套一番。

  他就是这样实在的个性。

  这两瓶酒至今仍放在我家酒柜里,一来是我不太喜欢洋酒口味,二来终究是故人之物,看着偶尔也有个念想。

  小法是二00二年五月八日晚上因车祸猝然离世的。

  五月九日上午,本来小法是约好上午九点到我办公室坐坐的,久等未来,我就觉得奇怪,因为他是从来不失约的。

  中午时分,交警队的朋友给我打来电话告知凶讯。

  下午我匆匆拿了花圈赶到山下湖,发现整个山下湖小镇已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所笼罩,人人脸上都挂满了悲痛,江藻与山下湖交界处拉起了一条巨幅,白底黑字,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一代珠王,恩泽珠乡。

  盖棺定论,或许这是山下湖民众对这一代珠王的至高评价和至深爱戴。

  香港珠宝交易市场,以停市半天的罕见方式向一代珠王致哀。

  小法出殡的那天,花圈的海洋中,送葬的队伍延绵了几里路。

  小法亡故后,他的夫人陈夏英——一位坚强贤淑的女子,以惊人的毅力奋力撑起了亡夫的事业,几年后,使他们的企业山下湖珍珠公司成了山下湖乃至整个珍珠行业第一家上市公司。

  山下湖,不仅是珠光宝气之地,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三个传奇式人物,缔造了这个小镇的传奇!

  四

  在山下湖这个美丽的小镇上,有一个近乎乌托邦式的群体,尽管与外部五彩缤纷的繁杂世界并未割裂,但是在这个几近桃花源中人的内部群体中,他们的相处方式却是这个物欲横流的世道中的一股清流。

  这个组织的领衔者是亿达珍珠的掌舵者何伟永,同时是这个组织的精神领袖和核心人物。

  亿达的规模在山下湖,大约在前五名之内,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在他的麾下,紧紧聚集了一帮清一色何姓的十多个中小珍珠老板,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单独的公司和珍珠产业,但他们十多年如一日,亲如家人,两三天不聚在亿达那黑色办公楼的七层,就会感到互相记挂,便开始点人头。

  在这个群体内,没有了利益纷争,没有了尔虞我诈,有什么好事都要分享,有什么烦恼相互排解,甚至,在炒股、做期货这些决策上,大家都出奇地统一意见,各自账户共进退,赢了大家弹冠相庆,亏了大家各自取笑。

  我自2015年加入这个团队后,深深的感受到了这大家庭的温暖。除贡伟比我年长,建青与我同岁,其余人员小平、云金、益枫等十来人都比我要小,他们给了我八年如一日无微不至的关怀。有点好吃的东西,总是要等到我确定时间后才聚在一起大家共享,如果我实在没有空,他们会烧好送到我家里来,以致我家里来自这个群体的空碗叠起了半人高。

  偶尔有几次不足为奇,八年来常淡淡的已成习惯就非常不容易了。

  有趣的是,这个团体近年又加入了新鲜血液,一个与我儿子同岁,与我们大家整整差了一辈的非何姓人员詹摈抒(我们都叫他兵兵)也毫无代沟的融入了我们这个团体,更加有趣的是同在一个小镇上,我却不认识他父亲,有一次饭局上碰到了他向我敬酒,经人介绍我才知道,这是兵兵的父亲。

  这样的乌托邦式的群里内,有老中青三代,是充满活力,充满温暖的。

  他们起初就建有一个微信群,我进去后觉得原群名不雅,改群名为大队室,伟永认为在群里聊天、吹牛为主,就改为吹牛大队室。

  大队室是至少要像我这样的年龄才有概念的名词,起源于六七十年代的人民公社下面的生产大队,大队室是晚上人员集聚议论最新时事,商量集体事项,分配次日农活的地方,虽然贫穷,里面连每人一杯热茶也无法保证,但其乐融融,给童年时代的我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我多么希望我们这个吹牛大队室的群体能永远吹下去。

  当然,这个愿望的实现几乎是没有障碍的。

  去年六月,诸暨连续暴雨,作为山下湖外围的浦阳江水位暴涨,山下湖岌岌可危,一旦洪水淹没堤埂,山下湖小镇将浸泡在一片汪洋中,大队室的成员将个个损失不小,尤其是伟永的星达汇电子商务直播基地,由于众多机器设备无法搬迁,将遭受重大损失。

  晚上雨不停的下,兵兵在群里不断发江水溢过堤埂镜头,我忧心似焚,整半夜也不敢睡,虽然在城里,也是一刻不停地看大队室群里江水水位直播。

  万幸的是,老天还是眷顾这个明珠小镇的,第二天雨渐止,江水慢慢退去,一场灭顶之灾消弥于无形。

位于大楼七层的大队室

  五

  除了大队室的特殊感情和几代珠王早年的交集,我与山下湖的许多业内翘楚都有不同程度的交情,套用一句官方语言叫做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现在华东国际珠宝城的实际控制者阮仕珍珠的阮铁军现在总部已搬至杭州,九十年代末他才二十多岁时我就认识,记得他曾找我写过阮仕珍珠企业的简介,不知我那文白夹杂的东西他采用了没有。他买了一辆崭新的奔驰320乳白色轿车,让我从三个备选车号中挑一个,我挑了浙DB5678,他倒是采纳了我的建议。

  天使之泪珍珠的两堂兄弟老板戚鸟定、戚铁彪也是我小兄弟,鸟定比较新潮,天天香港北京内蒙满世界跑,并拉了奥运冠军李宁、楼云,九球天后潘晓婷来为他站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铁彪也实现了华丽转身,不光是掌握了庞大的销售网络,而且身先士卒,以俊朗的外形自己当起了抖音直播的主持人,带着一大帮俊男美女团队天天在抖音搞珍珠直播,去年有一次他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被美女网红簇拥的照片,并配了一段话,大意是他自己是七零后,带了一群九零后团队在赚八零后的钱。我一时兴起,写了一句开玩笑的调侃话回应,后来还是没有发出去,因为我觉得朋友圈是个公众平台,我开玩笑得有分寸。

  佳丽珍珠的詹伟建与我更是有非常深的感情,我们这七八年中来往甚密,互相都帮了些忙,伟建是非常有情义的人,去年我写了《警官詹友法》一文,由于詹局长也是山下湖人,山下湖传得热闹非凡,伟建在朋友圈中留言对我大加褒扬,我调侃他,也像宝马恩仇录一样给你写一篇,他随即回复:我们之间是有恩无仇录。

  有一年春节,我一位至交发小突遭横祸,伟建闻讯来看望我,他大概没有想到,一向开朗的我居然会有如此落寞、悲怆的神情,他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起身告辞时,说了一句“老哥!无论如何,你自己总要多保重!”说完,竟已眼泪汪汪。

  我没有说话,起身送他时,只是紧紧地搂住了他肩膀。

世界淡水珍珠博物馆

  六

  市场经济大潮中,能胜出并长盛不衰的,都是时代的弄潮儿。但有时候,政府的扶持也是不可或缺的。

  山下湖是幸运的,它在产业集聚的时候没有像同一时期另外地方的某个市场雏形被有形的手扼杀,在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下,山下湖的珍珠产业终于一点点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壮大成如今的样子。

  从这个角度讲,山下湖乃至诸暨的历任当政者还是有功劳的。

  我从斯朝阳任山下湖镇长始,与山下湖的年轻主政者们有了联系。

  朝阳的性格一如其名字,阳光、通透,没有那种乡镇干部讲套话的积弊,诚实、厚道,是非常容易相处的人。

  他的继任者杨华凤是来自马剑大山里的女子,有着山里人特有的纯朴,行事风格雷厉风行,风风火火,我常开她玩笑,说你这个外形和性格,如果再扎一根腰带,上面斜插两支驳壳枪,你就是不用装扮的女游击队长。

  待到余灵君接任她当镇长时,我就与山下湖的弟兄们说:你们送走了一位女游击队长镇长,迎来了一位女教授镇长。

  两位女镇长除了同样为山下湖的兴盛呕心沥血外,性格确实反差很大。灵君文文静静,而且有较深的文化积淀,有一次晚上值班,她走过她主政的流光溢彩的山下湖,心生欢喜,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然后引用了两句文绉绉的诗:

  初见乍惊欢,久处仍怦然。

  她对山下湖的热爱,跃然纸上。

  我觉得有趣,就在下面留言调侃:此话讲给先生听,先生不知多高兴。

  她随即回复:给老公打一顿。

  我又调侃:老公说:当上镇委书记你还奚落起先生来了,着打!

  共同的朋友都来此条朋友圈下附和,起哄。

  这样的镇委书记,一扫我多年来甚为讨厌的乡镇干部言必称“在市委市府坚强领导下,决心抓好以下几项工作……”的陈词滥调之风,让人大有耳目一新之感。

  这样清新脱俗的风格,和山下湖这个与国际接轨的小镇是吻合的。

  灵君是从镇长转岗书记的,她的前任书记钟亦飞也是我好朋友,这位警察出身的干将,以他特有的沉稳,在他任上主持了珍珠湖、会展中心等大项目的实施,使山下湖有了质的飞跃。

  现在与灵君搭档的年轻镇长郭南,则与兵兵一样,与我整整差了一代,是侄儿辈的人了。

  山下湖,这个镶嵌在诸暨大地上的明珠,正是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义无反顾,勇往直前,这颗明珠才会持续大放异彩。

  山下湖,我愿为你放声歌唱!

  歌声虽然没有当年重金请来为小镇唱《山下湖之歌》的著名歌星动听,但对山下湖的感情比大歌星真挚得多,却是没有悬念的事。

珍珠湖畔的华东国际珠宝城

责任编辑:李孟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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