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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经济学/低生育率危机逼近

2020-12-11 04:23:58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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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中国适龄人口生育意愿偏低,总和生育率已跌破警戒线

  随着二孩堆积趋於消失,中国的总和生育率将快速跌落到1.2甚至更低的水平,将远低於欧洲和美国,也显著低於日本,与韩国、新加坡等东亚国家和地区同处世界最低之列。因此,要缓解未来的低生育率危机,中国必须尽快放开限制并大力鼓励生育。/携程集团执行董事长 梁建章

  近期民政部部长李纪恒撰文表示,目前受多方影响,中国适龄人口生育意愿偏低,总和生育率已跌破警戒线,人口发展进入关键转折期。要引导生育水準提升并稳定在适度区间,增加劳动力供给。李纪恒的文章引发媒体广泛解读。一般认为,总和生育率低於1.5,就算是跌破警戒线──因为生育率一旦跌到1.5以下,就掉入了低生育率陷阱,如果不大力鼓励生育,生育率很难再回升到1.5以上。

  日韩可谓前车之鉴

  考虑到中国、日本和韩国都属於东亚国家,在传统上也都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所以下面举日本和韩国的例子来说明低生育率危机。

  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1946年至1948年出现了短暂的婴儿潮,总和生育率超过4.0。从1948年开始,日本政府陆续出台了一系列鼓励节育的措施。随后日本生育率逐步下降,到1950年代末,日本生育率已降至2.1的更替水準。之后一直到1970年代中叶,日本生育率都在更替水準上下波动,没有明显的变化。1989年,日本生育率创下1.57新低时,震动了日本政府和国民,被称为“1.57危机”。到1995年,日本的生育率首次低於1.5,并在2005年跌到1.26。随着鼓励生育政策的实施,日本的生育率在2015年回升到1.45,但一直未能提升到1.5以上。近年来,日本的生育率在1.4左右。

  为了应对少子老龄化问题,日本的退休年龄已经不断上调,目前日本退休年龄为65岁,将於明年4月实施的一项法律修订案呼籲企业允许员工工作到70岁,以部分缓解劳动力短缺问题,日本政府甚至提出了“终身不退休”的规劃。另外,《出入境管理及难民认定法》已於2019年4月1日正式生效,日本政府试图引进外国移民来填补本国劳动力缺口。

  韩国是一个地狭人稠的国家,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韩国的生育率高达6.0。在这种人口压力下,韩国从1962年开始全面推行鼓励少生的政策。随后,韩国的生育率急剧下降,到1995年,总和生育率降到1.63。在这种情况下,韩国政府於20世纪90年代中期批准了人口政策的转变,取消鼓励少生的政策,防止生育水準进一步下降。然而,政策调整后,韩国的生育率并没有回升,2004年生育率进一步下降到1.2。极低的生育率引起了韩国朝野的极大忧虑,不得不於2005年通过并实施了“低生育率与人口老龄化基本法”,成立由总统亲自担任主席的“低生育率与人口老龄委员会”,实行鼓励生育的政策。2010年,时任韩国总统李明博宣布拨款3.7万亿韩圜(约合37亿美元)以提高生育率。这一数字约合37亿美元,不到韩国GDP的0.5%,与欧洲国家相比,仍是相对较低。

  儘管已经开始实施鼓励生育的政策,但韩国的总和生育率长期以来在经合组织(OECD)国家中垫底。2017年韩国的生育率降至1.05,2018年更是跌破了1,成为全球生育率唯一进入“零字头”的国家。2019年,韩国的生育率跌到0.92,依然是全球最低。

  近几年,由於存在二孩堆积效应,中国的生育率略高於日本。根据国家统计局资料,2017至2019年中国的生育率分别是1.58、1.495和1.47,但其中有0.3至0.4的生育率可归因於二孩堆积效应,所以,如果扣除二孩堆积效应,这几年的生育率仅为1.1至1.2之间。

  比如,在2017年1.58的总和生育率中,一孩、二孩、三孩+的生育率分别为0.67、0.81、0.11。其中,二孩生育率比一孩生育率还高,甚至佔到总和生育率一半以上。实际上,由於生了一孩才能生二孩,所以在生育状况稳定时,二孩生育率必然低於一孩生育率,可见这几年的资料存在着特殊性,是在刚刚全面放开二孩政策后所产生的特定情况,并不具备长期的可複製性。如果去掉二孩堆积因素,即使假定生有一孩的父母中有高达60%的母亲会生育二孩,那麼2017年的自然总和生育率也只有1.18(即0.67+0.6*0.67+0.11)。

  因此,随着二孩堆积趋於消失,总和生育率将快速跌落到1.2甚至更低的水準,将远低於欧洲和美国,也显著低於日本,与韩国、新加坡等东亚国家和地区同处世界最低之列。中国掉入低生育率陷阱确凿无疑。

  这一趋势早就体现於一孩生育率的持续低迷。从2010到2015年,抽样调查的一孩生育率分别仅0.73、0.67、0.80、0.78、0.72、0.56。由於对生育一孩从未有限制,不存在瞒报一孩的动机,所以低估一孩生育率可能性很小。

  妇女推迟或放弃生育都可能拉低一孩生育率。如果只是推迟生育,那一孩生育率会先降后升,但如果是放弃生育,那一孩生育率下降之后不会回升。实际情况可能介於两者之间,特别是很多推迟生育的妇女,在未来即使想生也未必如愿。从近年一孩生育率总体不断走低且持续如此之久的情形来看,未来的生育率回升空间十分有限。

  生育意愿低的五个原因

  生育率低迷的根本原因,是生育意愿低迷。根据KGSS(韩国综合社会调查)和世界银行的调查资料,从2006年至2014年,韩国人平均的理想子女数为2.45至2.55个。根据JGSS(日本综合社会调查)和世界银行的调查资料,从2000年至2012年,日本人平均的理想子女数为2.41至2.60个。而根据国家衞计委在2017年进行的全国生育状况抽样调查资料,2006至2016年,中国育龄妇女平均理想子女数为1.96个,而育龄妇女平均打算生育子女数为1.75个,可见,中国人的平均生育意愿不但显著低於日本,也显著低於韩国。

  中国人的生育意愿低迷,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中国大城市的房价收入比偏高。比如,根据《2019年全国50城房价收入比报告》的资料,深圳房价收入比是35.2,也就是说,对於深圳的普通家庭来说,不吃不喝,平均需要35.2年才能买得起一套房子。上海、北京的房价收入比分别为25.1和23.9。高房价极大地压抑了城市夫妇的生育意愿。

  第二,中国的育儿成本过於高昂。原因可能是中国人特别注重教育,除了孩子的衣食住行之外,具有中国特色的应试教育迫使家长不得不花钱上各种课外培训。在一个典型的中产家庭,养育一个孩子平均每年的花费是3万元,从出生到18岁就需要50多万元。在一二线城市,育儿成本更高。比如最近媒体报道,据上海社会科学院城市与人口发展研究所的调查研究,在上海养个孩子从出生到初中要付出约80万元,堪比发达国家抚养一个小孩的成本。然而,中国一二线城市的白领工资还不到发达国家的三分之一。而且,在中国养育孩子还面临严重的看护困难。相对於其他国家,中国的讬儿所奇缺。据原国家衞计委2015年的调查显示,0至3岁婴幼儿在各类讬幼机构的入讬率仅为4%,远低於一些发达国家50%的比例。

  第三,中国女性参加工作的比例高於世界上大多数国家,许多职业女性面临要升职还是要生孩子的两难选择。在职场上,女性被要求和男性付出的一样多;而女性在生育和家务的角色上,社会也要求女性付出更多。女性的高工作率加上讬儿所奇缺,使很多双职工家庭担心无人看护小孩,从而压抑了这些家庭的生育意愿。

  第四,中国的流动人口特别多。虽然中国的整体城市化率只有百分之五六十,但是农村户口的年轻人已经普遍在城市裏打工,他们的生育意愿更接近於城市裏的年轻人,所以生育的压力和意愿都不容乐观。

  第五,中国至今存在歧视非婚生育的政策。西方国家近年生育率的提升与非婚孩子比例的增加也有关係。比如,2016年欧盟国家非婚子女比例达到了43%,其中法国非婚子女比例最高,高达60%。这些国家保障未婚女性的生育权以及非婚生子女的平等权利。儘管中国没有这方面的官方资料,但可以肯定中国的非婚生子女比例远远低於西方国家。中国对非婚生育仍然存在一些歧视性的政策,比如有些地方的计生条例规定,非婚生育要缴纳社会抚养费。

  综合以上几点,可以说,要提升中国的生育率困难重重。而且,中国的现在人均GDP只有一万美元,常住人口城市化率只有60%左右,未来随着人均GDP和城市化率的进一步提高,生育率将会进一步下降。

  现在日韩都在大力鼓励生育,但仍然无法把生育率提升到1.5以上。有人说,鼓励生育也没用,日韩不是例子吗?但如果日韩不鼓励生育,现在的生育率会更低。生育率的下降,没有最低只有更低,所以可以称为“低生育率深渊”。媒体上总在说日韩少子化问题多麼严重,生育率多麼低,但事实上,由於中国人的生育意愿比日韩低得多,中国将来的生育率也会比日本更低,或许会与韩国和新加坡持平(新加坡近年来的生育率在1.1左右)。按照现在韩国和新加坡的生育率,每代人口会减少一半。况且,人口急剧萎缩,也意味着规模效应的持续弱化和综合国力的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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