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总统特朗普反反覆覆之下，现在总算基本可以确定，美朝领袖会面可以按照原定计划6月12日在新加坡举行。这对整个东北亚局势向良性发展都是一件好事。节外生枝的是，原先是朝美会谈，但这几天又突然传出要让韩国总统文在寅也加入，变成美朝韩三方会谈；并放出风声，将在会议后，发表《朝鲜半岛和平宣言》，宣布长达68年的朝鲜战争正式结束。这种做法非常不合适。

 

 

根据传媒报道，朝鲜领导人金正恩派出特使金英哲给特朗普送上亲笔信，要求在朝鲜“不作出重大让步”的情况下举行双边会议。“不作出重大让步”指的应该是朝鲜表明会最终弃核，但不会一下子在极短时间内弃核。对美国来说，在朝鲜没有做出切实弃核行动前，就发表和平宣言，这不符合美国一直以来的立场。即便发表宣言，在美国国内一定会惹来强硬派的指责。尤其是特朗普自己强烈批评奥巴马的伊朗核协议，又一意孤行地退出。两相对比，自己在朝鲜核问题上还不如奥巴马，其政敌如何会放过攻击的机会？

 

当然，对反覆无常、说话不算数的特朗普来说，发表和平宣言不等于以后不会翻脸。从中美贸易谈判可得到经验，各方要做好特朗普随时翻脸的准备。但如果这样的话，不但会再次损害美国信用值，这样的和平宣言，除了拍个照片博取欢呼声，满足特朗普的个人虚荣心之外，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这种安排对中国来说更不公平。如果韩国也加入会谈，那么在朝鲜半岛各方中，关系重大的另一方中国就成为唯一被排除在外的国家。从法理与道理上，这都说不过去。

 

众所周知，现在朝鲜半岛理论上还处于停战状态，即战争没有结束，只是暂停。当年朝鲜战争，作战双方一边是朝鲜人民军与中国人民志愿军，另一边是以美国为首的27国组成的联合国军队。韩国军队虽然参加作战，但在谈判停战中“被代表”了。以致在1953年签订的《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及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一方与联合国军总司令另一方关于朝鲜军事停战的协定》（即《朝鲜停战协定》）中，从其名字以及前言都可知道，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以与朝鲜平等的身份，与联合国军一起签订的。从法理上说，中国是签订停战协议的一方，也是在现在“战争暂停”状态中相关方。把中国抛开就宣告战争结束，在国际法上于理不合。

 

虽然在条约上，中方是以“中国人民志愿军”名义，而非中国政府的名义签订，但这只是对交战各方都有利的默契，不等于中国政府不是签订协定的一方。对中国来说，原先考虑的名义是“支援军”或“边防军”，最后改为“志愿军”，并使用了完全不同的番号和编制，以表示中国不是跟美国宣战。美国一方得知这种处理之后，也愿意承认这种做法，因为在国际法层面，这可以避免战争升级与扩大到其他地区的风险，也可以在处理美国与北京政府关系中更灵活。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实际上，各方都知道，“志愿军”就是中国政府派出的军队。

 

更何况，在停战之后，“中国人民志愿军”一直驻扎到1958年。军队撤回中国后，“中国人民志愿军代表团”的编制还继续驻扎在板门店，直到1994年回国为止。此后虽然缺少“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报道，但也没有报道代表团的编制被取消。

 

把中国撇除出朝鲜半岛和平进程也是没有道理的。且不说中国在朝鲜战争中牺牲重大，这是不能抹去的历史。朝鲜战争后，特别从1990年代第一次朝鲜核谈判开始，中国也是为朝鲜半岛和平进程出力最多的国家之一。在“六方会谈”期间，中国就是各次会议的东道主，也是把各方拉在一起的协调者。到了特朗普当政的时代，习近平主席为了促进朝核问题的解决更出了大力气。这是连特朗普自己也承认的，还在推特上屡次感谢习近平。如果不是中国的努力，现在美朝双方坐在一起谈判是难以想像的。现在要发表和平宣言，就把中国抛在一边，在情在理都说不过去，是对中国的不尊重。

 

 

虽然“六方”中的俄罗斯与日本也被排除在外，但这两个国家的参与度本来就没有中国高，在朝韩最近的《板门店宣言》中早已被排除在外，与中国不能相提并论。

 

再次，在振兴朝鲜经济问题上也离不开中国的支持。特朗普一面夸下海口，“让朝鲜和韩国一样繁荣”，一面对于“真金白银”拿钱出来，又避之则吉。他主张美国“保证朝鲜安全”，但出钱的事，美国隔得这么远，只能由中日韩三方解决。

 

看起来，特朗普的如意算盘大概有两个。保守一点，美国不花钱出“嘴炮”（保证不打朝鲜），建设朝鲜其他花费就由周边国家出。更过分一点，就是美国把在韩国（甚至日本）的驻军，都算成“保护朝鲜政权安全”上，找个名目再敲诈盟国一笔。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特朗普屡屡想空手套白狼的如意算盘，又岂会如此容易打响？国际关系的现实是，不出钱就无法得到相应的利益。美国不肯花钱投入朝鲜，却又想把势力伸入朝鲜，岂非白日做梦？

 

朝鲜现在经济落后，但正因如此也会成为下一块大蛋糕。但成为大蛋糕之前，还得先下重本投资，买齐原料。想当年东德并入西德，西德花了重本才把东德纳入轨道。朝鲜比东德更落后，投资岂会比东德少？这么大的投资，没有中国的参与显然无法成功。把中国拒绝在朝鲜和平进程，无疑会大大影响中国投资的积极性。对朝鲜和平与经济繁荣，毫无好处。

 

对中国来说，欢迎朝鲜和平是一回事，但不被排除在外是最合理不过的要求。中国在这方面应该据理力争，其他三方也应该正视中国的诉求。

 

作者系旅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