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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老宅的追思\张桂辉

2019-01-23 07:38:20香港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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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宅子局部。 作者提供

  上个月底,我回到阔别已久的「第二故乡」--闽北一个群山环抱、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小住期间,目睹一幢幢新楼拔地而起,耳闻一家家生活富足有余,我从内心为农民的幸福、农村的振兴,感到由衷的高兴。与此同时,隐隐约约发觉某些人为造成的流失,不免生出几分莫名的惋惜。比如,新楼举目可见,老宅难觅芳踪......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少年的我随同父母,从福建沿海,移民闽北山区,是一栋颇有特色的老宅,给了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移民佬」重新起航的「温馨岛」。移民现象,古已有之。据史料记载,在东汉末年至三国末年的前后九十年间,中原地区战乱频仍,该地区人民纷纷向相对安定的南方逃亡,使「中原户口,十不存一」。

  而匈奴、鲜卑、羯族、氐族、羌族等北方和西方的少数民族则陆续内迁,到西晋初年,人数达到几百万。他们同汉族长期杂居,互相影响,水乳交融,民族界限日益缩小。但凡移民,一是纯自发的,二是有组织的。新中国建立后,我国人口迁移,多与经济发展密切相关。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便启动了从沿海地区、特别是从沿海城市,有计劃、有组织地向西部地区、内地山区的人口迁移。

  如,1965年,中共福建省委发出「开发山区经济、推动山区社会主义建设,解决沿海人多地少、群众生产生活上的困难,并适应今后鬥争形势需要」的号召,按照由沿海向山区移民的计劃,经当地党政组织发动,莆田县数以万计的人口,有序地向闽北山区农村迁移,我家便是其中之一。

  我们六户移民,被分到一个总人口不足千人的偏远大队--鹅峰--队部所在地,且全都安排住在同一幢老宅子裡。直到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伍,我在那幢老宅子裡头尾生活了十年,印象之深,没齿难忘--这是一栋砖木结构的、大户人家的两层老宅,楼上楼下,大大小小,十多个房间。外墙是清一色的青砖,内裡是木柱木樑木壁板。老宅坐北朝南,正南是一堵高约五米左右的「风火墙」。

  面对「风火墙」的大厅,有高高的门槛、厚厚的大门,大门东西两边,两扇离地面一人多高的窗户上,有精美的雕花窗格。大厅屏风后面有个面积不大的天井。那时,山村尚未通电,没有照明电灯,更没有热水器之类,我多次在天井边上冲澡「淋浴」,一来年纪尚小,二来能见度低,他人就算听得见,也未必看得清,所以就无所顾忌、随心所「浴」了。

  天井左右,纵横有序分佈着各家做饭、炒菜的土灶台;大厅不同位置上,摆放着几张「八仙桌」,外加长条凳,一日三餐,差不多同时开饭,各家都在大厅中用餐,虽然饭菜简单,但却香味扑鼻;虽然有点拥挤,但却其乐融融。尤其是晚餐,当年山村尚未通电,家家户户点上篾光,如同举办「篝火晚会」一般;大厅前是一个逾百平米的院子,上山砍回的柴火,都堆放在小院裡。院子东面,有一个进出老宅的大门,西墙中部和后部,各有一个宽约一米的小门。

  每到夜晚,把三个外门一关,老宅俨如一幢「城堡」,既安静,又安全。庭院西面,有几间「偏房」。「偏房」楼上,安放着一部用来吹去那些貌似穀子,实则只有壳没有米、俗称「冇穀」的鼓风车,以及一台去掉稻壳、形状像石磨的工具--土砻。

  土砻的砻墩,是用竹篾编成的、直径约六十厘米圆柱体,中间用黄泥土填实,留出一个穀子进入的小圆孔。土砻和石臼、石碓等一样,都是我国南方水稻地区最主要的粮食加工工具。据现有资料记载,最少已存在了几百年。土砻比磨更大更重,只有大人才能让它言听计从地转动,我曾经试过几次,因心有余力不足,无论如何都推不动......

  鹅峰位於建阳黄坑西南角,距离集镇近10公里,与邵武市接壤。村中地形複杂,开门见高山,峡谷细流淙淙,山上大树葱葱。形象地说,如同一口锅,周边连绵起伏的群山恰如「锅壁」,而人们则在「锅底」生活。虽说早在半个多世纪前,就修建了一条沙土公路,却是那种只有拖拉机、大货车,偶尔从哪裡进来,还得从哪裡出去的「断头公路」。

  偏僻程度,可想而知。不知是「酒好不怕巷子深」,抑或是「山高更有安全感」的缘故,据史料记载,1932年9月,红十军再度入闽,红军闽北独立师部分官兵(约七八十人),第三次佔领黄坑。次年初,恢复苏维埃政权,革命据点就建立在鹅峰村陈家坪,同时成立游击队组织......

  1935年,时任中共福建省委负责人的曾镜冰,曾经领导福建省委驻紮在鹅峰。这是过往的历史,这是山村的光荣。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居住的老宅,除了靠山的北墙,其余三面外墙上,都有红军留下的朱红色标语。我想,或许当年红军也曾在这幢老宅裡住过。可是,如今老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的心中,生出几多惋歎,徒留一缕怀想。

  农村,是中国的「大后方」。我国的传统文化,不少保存在农村。比如那些历经沧桑,各有奥妙、各具特色的历史文化村寨,那些貌不惊人的传统乡土建筑等,不但蕴含着大量的文化资讯,而且是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可贵根基。遗憾的是,有人认为老宅,已经「过时」,甚或有点「土气」。

  因此,近年来在一些农村,老宅之类乡土建筑,成了被廉价售卖的「旧物」、被随意拆除的「废物」。这,是无意的糟蹋、无知的毁坏。要知道,乡土建筑、古老民宅等,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可是,当它们存在的时候,人们往往不知道珍惜它、爱护它。一旦失去之后,这才觉得珍贵,无奈已不复存在、不能再生。

  农村的发展,离不开「立新」。问题是,「立新」一定要以「破旧」为代价吗?就在我困惑之际,读报获悉,位於伊万诺沃市东北43公里、被称为「伏尔加河畔的珍珠」的普廖斯,120多年前著名风景画大师列维坦遊船至此的一次「邂逅」,为世人留下诸如《雨后的普廖斯》、《寂静的乡村》等大批名作。慕名前来普廖斯的遊人访客与日俱增,旅遊开发的呼声始终强烈。而普廖斯的治理者们似乎不愿破坏这份「寂静」,仍保持着「不急不躁」的姿态。今日的普廖斯,那山、那水、那树、那雨,一如百年前的风景画作。

  正是「百年不变」的守护,让资源在岁月的沉澱中彰显价值--不仅每年迎来40万人次的遊客,还是不少政商名流青睐的度假之地。据悉,对普廖斯的守护,在俄罗斯引发诸多关注和思考:俄罗斯的农村、农业要走出困境,任重道远。既是产业的振兴、农村的振兴,也是生态的保护、文化的守护。

  离开那个小山村有一些时日了。可是,对那幢老宅的怀想与追思,犹存於心,经久不退。当年在农村时,因为年少无知,不曾向当地长辈们了解它的主人与背景、历史与由来。但我相信,像这样的老宅,在农村是不同寻常、不可多得的。在它身上,潜藏着某些特殊元素,倘若能够保护下来,无疑是有特殊价值的--除了从中获得某些文化资讯,还是可贵的乡村旅遊资源。

责任编辑:lv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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