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汪曾祺是个作家。汪曾祺写小说也写散文,还写过戏,著名的样板戏《沙家浜》,他是写手之一。汪曾祺的小说和散文,有士大夫气,也有民俗风;有抒情气质,也有人道情怀──所以有“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之称,也被视为是“革命时代的士大夫”。
士大夫气也好,民俗风也罢,都是中国“土产”,再加上样板戏(传统戏曲的现代变种),给人的感觉好像汪曾祺比较“土”,地气是接了,但似乎缺乏洋派的“摩登”。其实汪曾祺早年毕业於西南联大,晚年也跑过香港和美国等很多地方,再看他的文学视野,从契诃夫到伍尔夫,从奥登到里尔克,视野开阔得很,显见得他一点也不土,“摩登”着呢。
汪曾祺到过香港。他曾写过一篇文章,叫《香港的高楼和北京的大树》,比较他认知的香港和北京。他看到的香港“多高楼,无大树”,“这个城市,五光十色,只是缺少必要的、足够的绿”,就连大屿山的山上,也没有“大树”。虽然“半山有树。山顶有树。只是似乎没有人注意这些树,欣赏这些树。树被人忽略了。”而他居住的北京呢?北京有大柏树,有白皮松,“至少在明朝的时候,北京的大树就有了名了。北京有大树,北京才成其为北京”。
汪曾祺也去过美国。那是应聂华苓之邀,赴爱荷华大学参与“国际写作计劃”──聂华苓夫妇当初创办这个“Program”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来自世界各地(特别是第三世界国家)的作家们提供一个“放鬆心情、交流文学、了解美国”的“休閒”平台。汪曾祺那次在美国,跑了伊利诺州的林肯故居和桑德堡故居,也参观了爱荷华州的乡村、工厂、保险公司和“活历史农莊”。美国行给汪曾祺带来的感受之一是:美国年轻,树也年轻,“像北京中山公园、天坛那样的五百年以上的柏树,是找不出来的”。
看来汪曾祺不管走到哪儿,都忘不了“北京的树”。如同他的文学视野再怎麼“全球化”,他还是立足於士大夫气和民俗风的“土”──那是他文学的“北京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