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间茶室,取名“水云间”。
其实,就是把阳台隔断,取一端,放置一茶桌、一茶椅。茶室小而微,一个人舒服,两个人合适,三个人将就,四个人勉强。
茶室设置的初衷不是喝茶,是为了俯瞰一汪湖泊,看楼影林立,看树影参差,看人影浮动,看远山如黛,看云卷云舒。“日长几案琴书静,地僻池塘鸥鹭闲。寻汗漫,听潺湲。淡然心寄水云间。”
每日得空,我就静坐于茶室,眺望远方,听一首轻音乐,焚一根檀香,插一枝柳条,品一杯白开水,写一番心灵感悟。
朋友告诉我,她买的芥兰头没来得及吃,放在厨房角落没去管,竟长出了绿绿的叶片,好似两棵树。我的心里一丝触动,感觉一种莫名的缘分。我庄重地迎来两棵芥兰树,并供养于茶桌上。圆鼓的球茎上疤痕累累、坑洼不平,笨拙得可爱,傻憨得可亲。
绿绿的树叶傲然舒展、肆意率性,虎虎生机,闪闪灵气。不浇水,不施肥,无人识,无人理,两个赖皮疙瘩似的芥兰头竟然默默地长成两棵“参天”大树,这不仅是生命的力量,更是生命的智慧。笨拙傻憨的圆鼓球茎深埋于泥土之中,一个季节的蛰伏,吮吸大地之营养,承接日月之精华。
然后,惊蛰时节,春雷乍动,生命萌动,倾之所有,抚育新苗。皲裂的是肤质,沧桑的是容颜,纳藏的是智慧,扩展的是胸怀,孕育的是新生,传递的是生机。两棵芥兰树,原来已经参悟了生命的玄机,是两棵得道菩提。天行健,地势坤,抱朴守拙,行稳致远,正是中华民族最深邃和玄妙的千古智慧。
两棵芥兰树,布满泥土的印记,散发泥土的醇香。正如天地乾坤,沧海桑田,孕育无限多样的世界;正如人类的祖先,筚路蓝缕,从远古走向远方;正如我们的民族,砥砺前行,多难兴邦;正如我们的生身父母,栉风沐雨,繁衍生息。
朋友邀我去瓷城游玩,我想去选购茶具,欣然前往。逛遍了名窑专店,赏遍了精美瓷器。“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釉下彩瓷,象天际的云霞,华贵绚丽;像空中的风,清朗飘逸;象一轮清晖,温柔可人;像一个梦,玄幻迷离。
只是,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朋友们兴致很高,悠哉乐哉、漫不经心地逛完大店逛小店,随意地看,随意地挑,随意地买。路边一家小小的店吸引了我,里面的东西我都喜欢,我喜欢的东西都在里面。这是一家专卖陶器的店,陶制的茶壶、茶杯、茶缸、茶宠、香炉、花瓶……它们没有釉下彩瓷的精美绝伦、超俗出众、遗世独立,有的恰是一种生成于泥巴还看得见泥巴的自然简单、拙朴沉静、粗犷大气。
我毫不犹豫尽收囊中,尽兴而归。把憨厚敦实的大茶缸置于茶室墙角,把质朴可爱的茶具、香炉、茶宠小儿立于茶桌芥兰树下,在陶罐花瓶里插一束热烈的向日葵,在陶碗里养几条泥田里捞来的小蝌蚪。窗台垂下一盆吊兰,枝繁叶茂,随性洒脱。一切相得益彰、浑然天成。
我的茶室气质突变,茶具浸润着泥土的温润,花草散发着泥土的芳香,茶叶弥漫着泥土的清新,茶宠小儿和小蝌蚪挥洒着泥质的灵趣,滋润着我如泥土般的心性。
我的茶室不适合纤弱、娇媚,不需要华丽、富贵。春天,我会养几棵芥兰树;夏天,我会插几支荷花;秋天,我会挂一把落花生;冬天,我会扯几束松枝。不要名贵,只要看得见泥巴,闻得到泥香。坐在茶室,不仅能抬头遥望水、楼、云、天,还能低头寻趣花、茶、泥、人。
我有一间茶室,又名“泥趣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