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七五零一”釉下彩梅竹（恢复版）瓷器。

　　清晨的阳光洒在杭州西溪湿地，穿过清澈的湖面，记者推开湖畔一间白色平房的木门，见到了年届八十的嵇锡贵。正是这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同时也被誉为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参与了一九七五年神秘瓷具的创製，以及二○一六年G20峰会“国宴瓷”的设计。从艺六十载的嵇锡贵，思路敏捷、言语清晰，她的瓷艺人生充满故事，虽至耄耋之年却因怀着一颗爱美之心而充满艺术激情。

　　一九六五年，嵇锡贵（编者註：“嵇”普通话jī，粤语kai1）从景德镇陶瓷学院（现名景德镇陶瓷大学）毕业，分到轻工业部陶瓷研究所工作，部研究所门口都是解放军站岗的，在她印象当中，这是一个很神秘的科研单位。当时陶瓷工艺人来自全国各地高校，甚至还有很多老艺人，她记得其中一位老艺人就是景德镇著名的“珠山八友”。一九七五年嵇锡贵开始承接“七五零一”项目。“七五零一”採用当时高白泥新工艺，瓷质莹白剔透，造型以明代正德官窰器为蓝本，釉下彩装饰画的是《水点梅花和竹叶》，由於是在泥上彩绘，工艺複杂难度高，仅彩绘这个环节就有画油墨线，梅花分浓水、淡水，梅幹和竹叶也是分水的，画竹竿、画梅幹，画花丝，点花心，点苔等多道工序。

　　分水是景德镇釉下彩绘中一种独特的技艺，必须很好地掌控技术，否则颜料水乱流就会前功尽弃。其中难度最大的就是釉下彩内外“芙蓉花”的製作。嵇锡贵当时负责花卉的釉下白勾线，当时要求烧成瓷后，碗外壁的花要和碗内壁的花对準，形成内外花碗。不能有偏差，外三朵，内三朵。“当时像这种内外花纹对应，历代都没有做过，因为釉下彩是在泥上进行彩绘，没烧之前泥胚是不透明的，所以这一面和那面怎麼把它画出来确保烧出来两个对準是很难的。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最终做出来了，目前这项绝技还在我的手上。包括製这个图，这两个图怎麼做上去，怎麼勾轮廓线都是我做的，这是非常紧要的。”嵇锡贵说。

　　釉下彩是嵇锡贵擅长的彩绘技艺，她喜爱泥的质感。在完成“七五零一”后，嵇锡贵先后参与了一九七六年上海锦江饭店大型餐具的製作，担任画面设计，创製了“麦浪滚滚”元首用瓷。还担当了北京毛主席纪念堂陈设瓷的设计和製作，并参与了华国锋用瓷的设计製作。

　　製作“七五零一”瓷具至今让嵇锡贵记忆犹新，“这批瓷无论从原料、成型、彩绘，烧成等方面来看，都堪比历代陶瓷，可以说代表了现代陶瓷艺术的最高水平。”

　　研製明青花瓷颜料

　　一九八一年，嵇锡贵所在的釉下彩组承接了轻工业部陶瓷工业科学研究所的科研项目“明代青花的研究”。明代青花在中国陶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嵇锡贵他们选择了成化、宣德时期的青花颜料进行研究，“在明代宣德年间，青花料都是进口的，叫‘苏麻离青’，后来成化以后就没有进口的青花料了，用我们国产的青花料平等青，呈色淡雅，为此出现了青花鬥彩。经过研製，我们研製的氧化物合成达到了‘苏麻离青’的艺术效果，青花画面纹样有铁斑点和晕开的特殊效果，像国画中宣纸晕开的艺术特点。”那段时期，嵇锡贵绘製了仿元执壶《牡丹图案》、双耳瓶《田园人家》等作品。一九八六年，嵇锡贵与丈夫郭琳山作为特殊人才引进，进入浙江省工艺美术研究所。

　　创作青花鬥彩作品

　　之后她创作了青花鬥彩《国色天香》，此时嵇锡贵在青花彩绘上技艺娴熟。青花鬥彩需二次烧成，釉下彩是运用青花的绘製方式表现植物的叶脉根茎，绘製完成后上釉，经过一千三百度高温烧造；成瓷后採用釉上彩绘描绘绚烂的花卉，再经八百度的低温烧成。传统陶瓷彩绘中所谓的“鬥”，即是两种彩绘结合在一起。

　　“所以后来到明成化年间，产生了一个青花鬥彩，因为青花颜色不好，但为了提高它的艺术效果，所以当时的艺人就想出，用釉上彩跟釉下彩结合，让艺术效果完美，最典型的就是后来拍卖成交价二亿八千多万元的鸡缸杯。”

　　嵇锡贵绘製的粉彩瓶《梨花小鸟溶溶月》，其画面是梨花的繁茂与小鸟的灵动，“《梨花小鸟溶溶月》这件作品，我是在传统的技艺上做了改良，传统画法是先勾线，再填玻璃白，我倒了一下，先弄玻璃白，再勾线。这样比较活，所以看起来画的感觉很灵透，花瓣也很薄。其实我的很多技法是从宋画上来的，笔墨上用宋画，颜色用陶瓷，瓷器上做画更难。画鸟要根据鸟毛生长的结构，不能死的一笔，毛要有点飘又有点鬆，才能栩栩如生。当时也是很长时间，才慢慢摸索出来的。”

　　传承创新越窰青瓷

　　在G20杭州峰会国宴上，三套精美的中国瓷器惊艳各国来宾。这都是嵇锡贵的作品，“二○一五年，我接到了设计G20杭州峰会国宴瓷的设计任务。设计要求有二十个字：西湖元素、江南韵味、浙江特色、大国风度、世界大同。时间紧、任务重，我丝毫不敢懈怠，最忙的时候，我早晨三点起床画草稿，要忙到半夜十二点才休息。这套瓷器上，用到了各国国花，以及世界各地有名的花：日本樱花、韩国木槿花、俄罗斯向日葵、法国玫瑰、意大利小雏菊、美国的鸢尾花……寓意‘世界大同’。”嵇锡贵笑着说。

　　嵇锡贵回到浙江后，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研究恢复越窰青瓷的装饰，经过她多年的研发，越窰胎质与釉色基本稳定。作为越窰青瓷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嵇锡贵传承了传统的刀法技艺，但她创作的画面却是现代的。“我的越窰纹样比传统越窰纹样更清晰，更丰富。今年八月，我要在浙江省博物馆举办越窰青瓷的师徒展，让大家知道越窰青瓷这种艺术的特点。我个人会展出大概三十件作品，二十个徒弟每人选一件作品参展。”

　　部分图片：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