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福楼拜手稿\作者供图
福楼拜是法国文学巨匠。他跟雨果、司汤达、巴尔扎克和莫泊桑是法国人引以为傲的一道文学风景线。
童年读《金蔷薇》时,就从中得知福楼拜对写作非常虔诚,常常“一字未安,三日不宁”。他追求文章的纯美,时时跟自己较劲,属於西方作家中“苦吟派”一路。福楼拜苦苦写作一生,但他作品数量却不多;可是他的小说都无愧於经典,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他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他不止是为当代人写作而且要为未来的读者写作,一个真正作家的作品要经得住时光的考验,要能够不朽。
福楼拜少年时代在医院长大,他父亲是医院院长。他自小看惯了病人、死尸和人间苦难,养成了冷静甚至冷酷观察现实的性格。福楼拜是个特别腼腆的人,特别是在女士面前,易於害羞的特质时时困扰着他。於是他把对人生的观察和思考都倾注入了笔端。
福楼拜的父亲出生香槟省,母亲是诺曼第人,他自双亲那裏继承来的这两种民族特征使他性格有些矛盾:生性开朗,同时具有北方民族的冷漠;性情快活但怯於表达。而福楼拜一生跟女性打交道很多,他依恋女性,用作品替女性代言。
总的来说,福楼拜对人性和世界的看法比较悲观。他的杰作《包法利夫人》被视为是“新艺术的法典”和“最完美的小说”。书中女主角爱玛是一个农村女孩,美丽却不淑静,富浪漫幻想和野心。她嫁予包法利医生后仍然沉浸在猎奇和妖冶情怀中,忽略丈夫和新生儿,最后为社会欺骗、被情人抛弃,身败名裂而自杀。
福楼拜用精緻到近乎无可挑剔的解剖刀般的笔触,罗列细节并描写包法利夫人的心理状态,对作品的完美要求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常常把写好的文稿毁掉重写,一千八百页正反两面的原稿最后删改到只剩下五百页。福楼拜把写作视作生命般神圣,他敬重文字,其作品中每一章每一节每一段甚至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反覆修改。福楼拜为写作呕心沥血,时常长夜不寐。他常年在卧室写作,其卧室紧靠塞纳河,以至於塞纳河的水手将“福楼拜书房的灯光”当做夜间导航的标志。
福楼拜在书中描写爱玛服毒自杀时,为了感受中毒症状他竟认真研究医学专著、入戏很深,以至於最后自己患上了中毒幻觉症。福楼拜常说:“包法利夫人就是我”!这部著作被称为十九世纪的不朽名著,它影响到了后来的著名作家卡夫卡、乔伊斯、普鲁斯特等人。杰出作家纳博科夫非常欣赏《包法利夫人》,自称读过它一百遍。
福楼拜非常讲究文章学,对文字的精确迷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由於长期删改、重写和润色,他写作非常慢。他认为“一句好的散文应该同一句好诗一样,是不可改动的,是同样有节奏,同样响亮的。”
福楼拜写作靠的不是灵感,而是勤奋、好友的批评和忠告;同时,配合以自己敏锐的观察。他追求的是一种理想文体,讲求韵律的美,他选词炼句极为苛刻。据说,福楼拜不允许自己在同一页上两次使用同一个词。
前不久,笔者有幸得见一百七十多年前福楼拜的手稿形象。在展示的手稿中,确如文学史家所言,福楼拜对自己的创作极为认真、几乎达到严酷的地步。据考,他手稿平均每页至少删掉百分之四十。他的笔有如犀利的手术刀,他常常对自己的创作无情删除,有时甚至将其精心创作的原稿全部推翻。
福楼拜对写作有一种宗教般的虔诚,所以他能够精心锤锻出文学史上真正的杰作。检视他的手稿,有时候简单一页纸居然会被推翻重写十到十五次。他不仅对自己的创作严苛,对友人和学生的写作也同样严肃把关。据说,视他亦师亦友的莫泊桑在发表成名作《羊脂球》前受过他的教导。他严拒莫泊桑发表作品,直到他写成了几麻袋手稿后才获允文坛试声。结果莫泊桑一鸣惊人,几乎改写了法国文学史。
福楼拜对文学的虔诚和献身可以通过他的手稿给我们一个直觉的展示,同时也让我们对大师的努力产生敬畏。他的手稿让人们对写作的艰辛和成功有一种终极的、仰之弥高的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