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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关键词/被爱:卡佛《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米 哈

2021-08-25 04:23:53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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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卡佛短篇小说集《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资料图片

  美国作家卡佛(Raymond Carver)是极简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也是我喜爱的短篇小说作家之一。简洁,是卡佛小说的签名,正如他的启蒙老师嘉德纳(John Gardner)所说“十五个字可以讲清楚的就不会用二十个字”。后来,卡佛的编辑李许(Gordon Lish)又说,卡佛“能三个字讲清楚的就连十五个字都不必”。

  卡佛小说的极简之美,当然不单单在于字数,而在于他文字的精、准、锋利,他往往可以从容不迫地将深刻纠结的主题写成乾干净淨的故事,就像他写给村上春树的一首诗《掷打》里写道:“我们谈起痛苦与屈辱/你一再察觉/它们在我的小说里出现,以及那些纯属机会/的元素,所有的这些/怎么会变成书的畅销数字”,卡佛就这样(跟村上春树一样)将人生的一个又一个的痛,写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畅销小说,其中一篇谈到爱情,正是大名鼎鼎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当》的故事结构简单,叙事者“我”和妻子劳拉,与朋友梅尔和他的第二任妻子特芮饭前聚会,“围坐在梅尔家的餐桌旁喝杜松子酒”,“杜松子酒和奎宁水被不停地传来传去,不知怎么的,就谈到爱情这个话题上来了”。他们四人喝到半醉,谈到爱情,却是谈到彼此的分歧。

  特芮率先提起她的前度,“说在梅尔之前和她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非常爱她,爱到想杀死她”,而这里的“杀死”不是比喻,而是真正的伤害,是真正的暴力。这惹来了特芮丈夫梅尔的不快:

  “我的天哪,别犯傻了。那不是爱,你知道这个。”梅尔说,“我不知道你该叫它什么,但你绝对不能把它叫作爱情。”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认为那就是爱情。”特芮说。

  梅尔激烈地提出反对,却得不到特芮的认同,而有趣的是,特芮也没有要梅尔认同她对爱情的定义,她只想梅尔明白爱情的多样性,她说:“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请求。他爱我的方式和你的不一样。这不是我要说的。但他爱我,你能同意这一点,是吧?”作为现任丈夫的梅尔,能够“同意这一点”吗?他不置可否,却说起了另一件事,而这样貌似无关的突然转折是卡佛的拿手好戏。

  梅尔是一名心脏科医生,他说到一件在急症室遇到的事。话说,有一对七十多岁的夫妻因为严重车祸意外而送院,命悬一线,“遍体鳞伤,多处骨折,内伤,大出血,挫伤,撕裂伤。”梅尔好不容易救活了他们,而梅尔发现,当丈夫醒过来的时候,“即使在得知他妻子会活下来后,他的情绪仍旧很低落”,为什么呢?

  原来,“不是这场事故让他伤心,而是因为他从眼洞里看不见她,他说那才是他悲伤的原因”,梅尔进一步解释就:“我告诉你们,这个男人的心碎了,因为他不能转动他那该死的头来看他那该死的老婆。”这里的“该死”是粗鄙的助语词,而不是说这对夫妻真的该死,同时,这也反映了温文尔雅的医生梅尔真的喝醉了。

  所以,当他们谈论爱情时,他们在谈论什么?他们在讨论“被爱”。特芮遇上了“爱到想杀死她”的暴力男,而感受到“被爱”(当然,家暴是绝对的错,无论肢体上的,还是言语上的);车祸后活过来的老先生之所以沮丧,在于他无法让老太太感受到“被爱”的支持。这让人想起刻在卡佛墓碑上的诗,出自他自己手笔,题为《晚期断章》:

  你是否得到

  你人生所期望的?

  我得到了。

  你想得到什么?

  称自己为挚爱,感受到我自己

  被世上所爱。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往往谈论的是“自己”,是自己如何得到“被爱”的感觉(而非如何爱人),而如果《当》这个短篇还有什么更多的教育意义的话,大概就是:情侣之间,务必不要在酒醉时谈论爱情。

  话说回来,卡佛酗酒多年,直至四十岁时,他终于觉悟酒精带来的各种行为与健康的问题。为了多活几年,他决定戒酒。他成功了,真的多活了几年,只是忘了同时要戒烟,终于因肺癌而于五十之龄早逝。死前,卡佛急忙与伴侣补办了一场婚礼,愿当时的他有浓浓地感受到他想谈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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