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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见/写作路上话“蹀躞”\姗 而

2021-11-11 04:28:48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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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受邀当香港文学奖评委,读了不少年轻人的文学作品。有的作者颇有天分,出手不凡,又正好找到利益一致的出版社,作品便能印成纸书,登上了一个写作台阶。

  文人多自信,也多孤傲,有些年轻人尤甚。对他人评论,多只愿听叫好声;对批评声音,特别是尖锐的,可能报个白眼……

  文艺批评时有被滥用。一部作品,一篇文章,最忌婆婆太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总能挑得出毛病。有的批评还只说些虚泛道理:主题还可更深些,情节还可丰富些,人物也可生动些……

  本人曾为教科书出版社写过些三四百字的课文,反馈回来的意见改无止境。据说是编辑部齐坐一桌、集体讨论的结果。每人年岁不等,背景不同,修养各异,若都按那些意见改齐,文章不但失去了作者个性,文学味道也消失殆尽。一番沟通争辩无果,只好“拜拜”一别两宽。

  这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批评,我反感,年轻作者该更反感。鲁迅在他的《对于批评家的希望》中,对滥用文艺批评的现象早有诟语:“我不敢望他们于解剖裁判别人的作品之前,先将自己的精神来解剖裁判一回,看本身有无浅薄卑劣荒谬之处……我所希望的不过愿其有一点常识……”

  但是,文艺批评在眼光独到的批评家那里,又是扶掖新人、促进创作的有力工具。我们尤其是年轻的作者应拥抱欢迎良性善意的批评。行话道“文无定法有大法”。“无定法”鼓励了创造的自由和创意,“大法”则是指对作品有些要求的框架,诸如内容充实、层次清晰、主题明确、文字清通等等。

  有些年轻人的作品,常见冲破了“定法”,但也见出漠视“大法”而显得稚嫩。按下内容生编硬造、谋篇布局杂乱、感情无病呻吟等毛病不表,只说文字,许多人就还在起步阶段。年轻人往往急于“炫才”获取掌声,爱不时使用些令人费解的、或已被现代汉语摒弃的词句,令文字有如“夹生饭”般难以下嚥。

  某次当学生征文比赛评委,其中一篇散文写登山所见景色,就用了一些现代汉语生僻的字眼,譬如“蹀躞”。我学问寡薄,特意查了词典,作者大概是取了“往来徘徊”之意。说自己“在山路上来回徘徊”,字清义明,一目了然。但说“在山路上蹀躞”,想来许多人就要查查词典了。据考,“蹀躞”最初出现是指腰带,到唐代时才演绎为动词词组“小步行走”。到了现当代,也有个别作家使用,但更多人选用了现代汉语浅白的词语取代它,想来是为了更易与读者交流。类似用语在该文不止一处,阅读中需不时停下,揣摩某词某句的意思。作者显然沉于“抛才华书包”的迷思,却不知因词句晦涩而造成的阅读心理窒碍,是写作之忌。

  我的看法遭到了一位年轻评委针锋相对的反驳。据说他出过长篇小说,对文学方方面面应已有自己的坚持。他认为我批评的恰是文章的优长,个性是文学的特色,作者写作应重视内心的自我表达而不是他人的批评。捍卫该文的姿态鲜明强硬。

  “代沟”横亙在我们当中,各说各话,无法统一。我以徒长一辈的经验明白,除非把自己的文字划定在同人互相欣赏吹捧的小圈子内,否则那种冷待读者、卖弄“才华”的轻佻是走不远的。年轻作者若能吸取有效的建议,改进做作、晦涩的文风,追求文字的晓畅达意及言之有物,在内容、技巧上更下一番钻研的苦功……才有望在写作上避走弯路,走得长久,说不定还能摘到硕果。

  后来那篇散文得了奖。作者是中五还是中六学生,得奖感言中带点盛气地反驳了对他文章的一些批评。巧了,恰就是我说的那几句。不想去探知何缘会出此巧合,但想起了鲁迅在上面同一文中嘲讽过拒绝批评的态度:“……譬如厨子做菜,他固不应该将厨刀铁釜交给批评者,说道你试来做一碗好的看……”

  中学生未来将会在写作路上磕磕碰碰,或用他喜爱的词语说会遇上“蹀躞”。只是能蹀躞多远,又蹀躞多久,还需视他是否有反思自省的道行。“谦受益,满招损”是句老话,也是历久常新的写作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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