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秋月梨。\张建功摄
吾乡有一座名叫“立德”的镇子,地名之好,好在有“德”,有德且立得住,古风遍地,逸闻丛生,可不就是好地方。
立德之好,在地名之外,还在好作物。旧历年八月,田野一片成熟的气息,此刻,正是秋月梨成熟的季节。
秋月梨,顾名思义,形似秋月,一眼望去,黄腾腾一团,可不就是一轮月?比月更有趣的是,梨树下的那抹甜香。从鼻息进入身体的那抹甜,让人禁不住垂涎,好在众人的目光都在秋月梨上,没人关注我。
梨园主人说,去冬,梨园下了盛大的雪,为梨子的甜做足了铺垫。
雪水肥着呢,田畴里,一直还积攒着那场雪水留下的松软。人走上去,喧腾得好似一床晒足了太阳的棉被,舒适妥帖。在梨园漫步,一抬头,就望见压枝欲低的秋月梨,每一枝上都有五六只梨子。在阳光下,呈现出一团黄铜色。古人言,鹅儿黄似酒。虽然说的是酒,用来形容秋月梨似乎也合适。
秋月梨的个头大小不一,小若含拳,大可比碗,“肤色”出奇的一致。梨园主人给我们介绍说,这些看起来不匀称的梨,恰恰说明了它们的自然生长,野韵足,梨子的滋味更甜。我禁不住伸手,摘了一只有“眼缘”的秋月梨,用井拔凉洗淨了,直接去吃,一股汁水从口中飞溅荡漾,接着是醉心的甜,不含杂质的甜,让人脑海里瞬间拉回小时候,依稀记得是中秋节,父亲从集镇上回来,用两尼龙袋小麦换了五斤月饼,十斤梨。我们一家人在月下吃,梨子真甜,月饼真香。眼前这口秋月梨,让我重拾了久违的旧滋味,如晤老友般亲切。
秋月梨甘甜无渣,果肉细腻爽滑,且果核小。梨园主人拿起一只秋月梨在给我们做暴力测试:双手用力把梨子一搦,那梨瞬间成一团果肉,梨子的汁水顺着指间呲出来,一股果香瞬间满溢开来。
梨,为“百果之宗”,秋月梨,算不算是“夜梨之宗”呢?为什么说“夜梨”,除了一个“月”字,在立德,当地人还有一个习惯,在秋夜,露落了下来,露白风轻,摘一只梨子来吃,凉且甜,滋味更胜一筹。
人对水果的认知是逐步走向深入的,唐朝时,人们吃梨子,一般是蒸食。仔细想想,完全糟蹋了梨子的原味,至少是鲜爽感不在了。今人也食蒸梨,一般是把梨子中间挖出一个凹槽,放一些川贝进去,大火来蒸。这算是药膳,能止咳化痰。
不过,换作是我,是舍不得用一枚秋月梨来蒸食的。这就像是身材曼妙的女子,你非要让她穿宽胖的袍子,不是暴殄天物,也是不识时务,或者说是不解风情。对一枚梨子不解风情,味蕾会反抗你,甘甜远离,酸辛会随之而来。
忘了是哪位先贤了,患了肺病,无奈又要出远门,因为走的是水路,夫人就在他的船舱内装了半船梨子,他就这么一路上吃着,快到目的地时候,梨子所剩无几,肺病也痊愈了。烟消云散时,唇齿之间仍有回甘,若是世间的疾病都能这般治癒,疾病也不那么可怕了。
月亮升起来,今夜我在立德镇的某处梨园内,望月品梨,天上一个月亮,手中一个月亮,天上的月亮明晃晃,手中的月亮甜丝丝。
其实,设若天上无月,也不必太忧心,举头一望,满树秋月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