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秋光十渡。\作者供图

　　长假第一天，驱车去山里伟宁家客栈。七月底北京那场百年洪水，这里是重灾区。幸好客栈地势高，安然无恙。

　　沿途所见，洪灾痕迹比比皆是──连根拔起倒卧的大树，歪歪斜斜的房屋人去楼空半屋淤泥……站在客栈小院望去，山下河岸空空荡荡。伟宁给我们看他当时拍的视频──山间雾气腾腾，浊浪翻滚的洪水裹挟着拒马河，如一头困兽在咆哮。河滩上三层小楼在水中摇摇欲倒，高大的纪念馆底部也浸泡水中，树木桥梁已完全淹没……伟宁说，幸亏政府提前挨家挨户劝说撤离，那些被冲垮的房屋里没有人。大水后有一周停水停电停网，在军队和政府的帮助下，很快恢复了基本生活保障。我们沿路所见不少大型工程车及工人在忙着抢修施工，修桥的修桥，清淤的清淤。

　　灾后重建是个漫长过程，需要重新规划。水灾也是把双刃剑，过去河滩上遍布不少人工建筑，洪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滩石头。视野开阔了许多，河水也清澈了许多，水流大了许多。已经仲秋近枯水期，河水仍然哗哗奔流，回响山谷。

　　山里天气比城区更凉，亚平母亲和姐妹都穿起了厚外套，我们显然衣服带少了，夜晚坐在廊棚下，竟有点微冷。不过中午时分太阳还是灼人的。洁淨的小院里，花草也换季了。七月来时，太阳花正艳，此时紫色的鸡冠花盛开。小园里的菜蔬也换成秋菜了，山坡上丹柿初红。

　　夜晚与伟宁全家围一桌吃中秋团圆饭，他们一家人淳朴热情，团圆饭吃得开心热闹，毫无违和感。开玩笑说老同学少年时就认识，比家人认识得都早。酒杯一端忘了赏月。九点多到院里，月亮已转到小楼上方，又圆又亮。蹲在花草前借前景拍月亮，月在花中。一花一月，有酒有友，这样的中秋也圆满。

　　记起上年中秋，人在国外。也是一方庭院，蓝花茄枝条漫漫，薰衣草阵阵微香，抱猫赏月，人月两圆，心绪百集。再往前的中秋属于香江，属于蔡琴的《月满西楼》：

　　“这正是花开时候，

　　露湿胭脂初透……

　　这正是月圆时候

　　明月照满西楼”

　　……

　　当年明月，此时明月。节日令人记忆深刻，曾经的情景心境历历在目。

　　次日驱车往大山深处与外省交界处，河滩上一半水流一半石砾，还有被冲断的水泥桥面。石头多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有的已不能称作鹅卵石了，堪比恐龙蛋。可以说河滩上所有的石头，都没了棱角，连砖头都成了椭圆形。在河滩上捡石头，好看的石头太多了，圆得各有形态，纹理千色千样，每一颗石头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打磨，盈盈一握，千年万年沉甸甸俱在手中。

　　在石滩上玩叠石，从七石一摞到九石一叠，摇摇晃晃中渐渐高耸渐渐平衡，不觉斜阳碎碎铺河，瑟瑟金光。小小的喇叭花钻出石缝，粉粉一朵。

　　若从石头的角度，洪水细流也好，和风日光也好，都可用以剥去粗粝磨出圆润。一场洪水让它更加饱满丰润，坦然从容。

　　若从山的角度，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任它“百年一遇”，依然高自高稳其稳。亚平说，你看这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是那么美。我说你这话多有哲理，我得写进文章里。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中，山更像是寓言，守住自己，沉稳不惊，自在其美。

　　午饭包饺子，萝卜猪肉、韭菜鸡蛋两种馅，萝卜缨留作晚饭煎玉米麵菜糰，凉菜是拌紫苏叶。萝卜是园子里拔的，韭菜是园子里割的，紫苏是园子里摘的。廊棚下，大家忙着饭食羹汤，廊柱框出的背景是一群山一道河几棵松。人若剪影，仿佛画中。

　　午后在庭院的花盆里摘太阳花籽，亚平老母亲给我摘鸡冠花籽，花籽都极小，一口哈气都能把它吹跑。花儿都好聪明啊，为了播撒四方，让自己的种籽又轻又小，借风借雨落地生根。蜜蜂在头顶嗡嗡叫，蚂蚱躲在秋菊花瓣上吸食，隔壁大爷在修他的三蹦车。阳光晒在头顶后背，山间庭院安安静静，简单惬意。

　　伟宁亚平带我们去五保户舅舅家摘枣子，去年春天曾到老人家里摘杏儿，很好吃，不过几只大鹅咣咣大叫十分凶猛。这次不见大鹅，小院静阒。亚平与有点耳背的舅舅大声聊天。石榴在树上笑开了口，葡萄已被鸟儿吃得精光，枣子快落尽了，空手而归。伟宁顺手在自家老院摘了几片紫苏叶。

　　一待就是两天半。临走又是拔萝卜割韭菜，还选了几块石头带上，计划作案头镇纸，或学朋友刘太那样的好手法，在石头上画画。

　　伟宁说我们走后又有朋友去小院，也想拍花和月亮，但寻来寻去没找到我拍的那枝花。哈，心存一个閒梦，其他随了秋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