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灰松鼠适应环境能力强。\美联社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莎翁在《哈姆雷特》中提出的人生终极拷问,对于英国的松鼠来说,同样是一个问题,二十世纪漫长的“松鼠战争”便是牠们艰难处境的缩影。
在很多人眼中,松鼠娇小玲珑,活泼好动,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摆来摆去,尤其是手捧食物大快朵颐的样子,煞是可爱。正因为如此,在十九世纪的英国,笼中的松鼠是很受欢迎的宠物,就像今天不少人家里养的仓鼠,牠们在轮子上跑来跑去锻炼身体,主人则可以通过近距离饲喂获得快乐。而最初带起这股风潮的,是一位名叫托马斯.V.布罗克赫斯特的维多利亚时代银行家,他于一八七六年首次将美国灰松鼠引入英国,这种乖巧的小家伙迅速博得了大众的喜爱,很快成为一种时尚进口品。此后,灰松鼠流散到英国的野外,并且不断向各地蔓延,到了一九一二年,牠们已经成为伦敦摄政公园的主要松鼠。
问题也就来了,英国原本有自己土生土长的松鼠,牠因呈现略褐而红的颜色,又称红松鼠,据说已在大不列颠群岛生存超过一万年。随着灰松鼠数量的不断扩大,当地红松鼠的数量开始大幅下滑。对于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关联,长期以来人们一直声称灰松鼠杀死了红松鼠,却没有直接证据。在科学家看来,原因是多方面的,例如,相对于红松鼠,灰松鼠更擅长寻找榛子,且能轻易地消化毬果,并且灰松鼠的个头和体能远较红松鼠好,适应环境能力强。更要命的是,灰松鼠是一种病毒的无症状携带者,但该病毒对红松鼠来说却非常致命。
还有灰松鼠也要比红松鼠胆大,公园里只要有人餵,牠们就会跑去吃,而红松鼠就害羞得多。如同英国博物学家约翰.亚瑟.汤姆森在《动物生活史》一书中所描写:红松鼠窥看你时神态警惕。夏天,有一只红松鼠正在吃坚果或菌,被我们吓走了,牠连续跳了几下,便离开很远了。我们最后发现牠跳上了树,好像用不着握持一般,牠躲到另一边去,看着我们。我们走近时,牠跳上树枝,又从那树枝末梢上跳到另一棵树上。如果有需要的话,牠可以停留着不动,把身体贴紧着树身。由于红松鼠不容易亲近,这也让当地人觉得灰松鼠更讨人喜欢,间接加剧了牠的氾滥。
另外,从生物学角度讲,两者也确实存在某种竞争关系。英国演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在《基因之河》一书中指出,许多世代之前,灰松鼠的祖先和红松鼠的祖先是同一个个体。但后来,牠们在地理上产生了分隔,北美灰松鼠的基因之河已经与相隔四万八千公里大洋之外的英国灰松鼠形成了分化,而牠们的基因组合也愈加不同,导致不再适合在同一具躯体之中彼此合作,而地理上的分隔致使往日的好伙伴变成了水火不容的敌对者。在欧洲的某些地方,灰松鼠和红松鼠的活动范围有重合,虽然牠们会相遇,很可能有时还会因为抢夺坚果而彼此敌对,但牠们已经无法交配,更无法产下拥有繁殖能力的后代。
一九三一年,《曼彻斯特卫报》乡村日记作者打响头炮,宣称灰松鼠快要“占领整个国家”,已构成“灰色危机”,于是在保护红松鼠的吵闹声中,一场旷日持久的“松鼠战争”爆发了。舆论把灰松鼠说成不良的“入侵者”,专门破坏禽蛋和树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儿童故事甚至将灰松鼠描绘成外国人用武力夺取了他们的生存空间。与此同时,红松鼠的地位不断被抬升,在邮票和其他官方通讯中逐渐被神圣化和标志化,是一种需要帮助的“勇敢的失败者”,童书作家波特小姐的绘本《松鼠纳特金的故事》更让红松鼠家喻户晓,也进一步激发了人们喜爱本土松鼠品种的热情。
民间和官方的各种手段也应运而生。一方面,鼓励民众捕杀灰松鼠,一九五五年的一张政府海报敦促爱国的英国人消灭灰松鼠,提供免费猎枪子弹和悬赏尾巴。还有生态学家特别设计出只有灰松鼠能进入的饲育箱,并在里面放入混有口服避孕药的榛果酱,引诱牠们进来并吃掉果酱,以达到节育效果。另一方面,有一种官方的解决方案是将灰松鼠食用,据说味道是“家兔和野兔的混合体”,松鼠肉饼成为英国不少地方乡村餐厅的必备野味,就连伦敦著名的圣约翰饭店也推出红酒焖松鼠肉,配上蘑菇、洋葱等,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近年来科学界出现不同见解,认为对待外来入侵物种,除了捕杀之外,还有其他控制方式。比如让牠们与本土物种塑造新的生态系统,或者探寻新物种带来的经济价值等,为什么非要赶跑可爱的物种而不计代价地保护本土物种呢?另外,人类活动当中的对生态的破坏、路面意外及打猎活动等,都无可避免地影响到红松鼠的种群数目,人类是否也要负上责任?
正如英国学者彼得.科茨在《松鼠国度:红色、灰色和家的意义》一书中所说,全球红松鼠种群在数量上根本没有面临任何危险,这意味着英国松鼠红和灰的比例无关紧要,更不必为了保护而加以捕杀。既然灰松鼠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一个半世纪,不妨把牠们作为英国本土动物予以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