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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谈/青箬绿蓑待雪归\李丹崖

2024-01-15 04:02:52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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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到冬日,总会怀旧,念及旧时所听评书,说评书的人会用稍显沧桑的腔调快速讲述:且看那雪,下得浩浩荡荡,如大河波涛颠倒,天地一片白茫茫,一黑衣侠客纵步点雪,像一管狼毫在宣纸上飞奔,三五下,消失在密林之间,朝着远处的一处僧院飞去……

  雪是古典的。每每有雪落,各地网站总会遇见诚如“雪一落,亳州就成了谯郡”“雪一落,西安就成了长安”之类的推文。雪盈盈飘洒,让人不自觉想起苍茫的一条江,江上一舟,舟上一人,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雪不须归,一竿孤悬,钓者缺那条鱼吗?似乎不是。他或许压根就没有盯着鱼浮子,甚至就没有鱼浮子,周遭的江水苍茫,雪野平畴,林木银装,都在他的眼里,眼如钩,钓着这方雪景。

  目光,这若有若无却从不缺位的钓竿。

  想起旧时,下了雪,人端坐在屋内,什么都不做。閒着檐下那些榔头、锄头、斧头、锛头、铁鍁头……南瓜在窗外蒙上一层雪,红薯白菜在地窖里取着暖,屋内,一只风炉,炭火嘶嘶而染,柴火哔哔作响,炉箅子上烤着土豆、红薯、泡发的荷叶包着的鸡腿……那是属于农家的富足与安閒,一场雪的到来,让一切变得何其安逸,何其难得。

  少年的那些时光,每有雪落,母亲都要蒸一锅馒头。窗外,纷纷扬扬的一场紧雪,厨房内,母亲盘着麵,撒落面粉如雪。吾乡称盘麵时所撒的面粉为“麵步”,麵团走路之前,必撒之,不然,麵团会黏案板,雪是谁的“麵步”呢?雪落下来,会有我们看不到的什么事物踩着雪来到人间,比如:节气,北风,年,一地苍茫的岁月。

  话说母亲蒸的馒头真好。还在锅灶内蒸着的时候,已经散发着熟香,馒头出锅,在笼屉上摆出雪白的营帐,那是不惧热和火的雪,吃下去却是暖的。对了,吃馒头,一定要搭配“外婆酱”,即西瓜酱。从院子里扒开积雪,去掉蒙着的塑料纸,西瓜酱从罎子里请出来,满满一碗,搭配油炸花生米、藕丁、肉丁来炒,把新蒸好的馒头中间挖出一个槽,外婆酱放进去,蘸而食之,格外开胃,每次都要吃下两三个馒头。亦可搭配冻蒜(也称“腊八蒜”),翡绿翡绿的一粒粒蒜子,锵然嚼之,酸甜相宜,蒜香莹然,与新蒸的馒头、满目的雪景可谓绿白配。

  吃馒头的少年,多半会望着远方的雪景,寥廓的原野,起伏的土丘,此刻,土丘也成了大地上的馒头。

  大雪节气,雪还没有落下来,天阴着脸,憋着一场好雪。彤云铅块一样地垂着,我跟随团队抵达陕西一处古镇,见到了久违的耙犁、拓车、石磙和黑驴。犁铧被擦得锃亮,照人影,拓车已经被摩挲出了包浆,石磙沉默着,黑驴似乎是专门为了摆造型的,不过古镇倒是热闹,两侧的店面,油炸麻花的气息,煎饼的气息,豆花的气息,肉夹馍的气息,糯米蒸糕的气息……鼓噪着,摩肩接踵之声迸入街巷,让人每走两步就想吃。天寒地冻,肚囊像是没有系口的风口袋,格外能装。人间烟火满满的街面上,不知道谁喊出一句:“若是能来场雪就好了!”

  是的,巷口,一只戴着箬笠的男子经过,尽管他没有披蓑衣,我也知道,心心念念的那场雪就要下了。

  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少年是落雪,芸芸众生,各有期待,童话意境;青年是地茫茫,浅浅的遮掩,似有还无,散文意境;中年是积雪,雪下藏万物,小说意境;老年是雪化了,一地真相淡然,无所谓啦。

  今年雪落,你在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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