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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言西就/我来自北兮,回北方\沈 言

2024-04-17 04:03:03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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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返乡前夕,惊闻《巨流河》作者齐邦媛辞世。一位从波涛汹涌的巨流河漂泊到波平浪静的哑海口,历经世纪风云的百岁老人,曾经以一部反映中国近代苦难的家族记忆史,唤醒了海峡两岸有关劫难与离散、风骨与坚毅的共同民族记忆。而今,斯人已逝,借文字书写以对抗遗忘的记忆,却不会灰飞烟灭。在世人对《巨流河》作者其人其事的悼念与缅怀中,笔者再一次重遇书里书外的故乡,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

  犹记得两年前,笔者终于读毕《巨流河》。在暌违故乡两年又三个月的彼时彼刻,捧读故乡人所写的故乡书,沉浸于追忆似水流年的故园家国咏叹,“如此悲伤,如此愉悦,如此独特”,好似跨越时空去赴一场阔别已久的故乡之约。

  在齐邦媛的记忆中,最挥之不去的,始终是歌声里的故乡。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背井离乡的晨昏日夜,故乡仍在歌声中。那是东北流亡学生在炮火阴影下和着血泪在唱的“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我那无尽的宝藏?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一连三问,如江水哽咽,似山风呜鸣。国破山河在,时代悲剧下的流亡曲,诉尽游子的漂泊之痛。

  抗战时期,除了《松花江上》,还有一首校歌也同样经久不衰,那便是《东北中山中学校歌》。作为中国第一所国立中学,以革命先行者之名命名的东北中山中学,也是唯一一所参加“一二.九运动”的中学,由齐邦媛之父齐世英倡办。在《巨流河》中,对建校始末及学生流亡生活有不少着墨,折射出教育事业和国家命运休戚相关之时代轨迹。

  事缘“九.一八事变”后,大批东北青年流亡关内。为照护失学东北子弟,齐世英经多方奔走,在北平借地创校,首批即招收二千学生,为救亡图存保有教育的火种,存续东北爱国力量。华北战事爆发,东北中山中学迁校南京,又从南京到武汉,经湖南、广西、贵州,再到四川,一路在枪林弹雨中辗转迁徙,颠沛流离。全校师生怀抱“抗日救亡,复土还乡”之志,无惧死神威胁,以校为家,自强不息,弦歌不辍,薪火不灭,抗战胜利后终于在沈阳复校,写下抗战教育史上的一页传奇。“九.一八事变”七十周年之际,齐氏兄妹专程回渖参加东北中山中学齐世英纪念图书馆揭幕典礼,以纪念父辈一代漂泊的灵魂。

  关于校歌的诞生,还有一段故事。一九三七年南京沦陷,东北中山中学再次南迁,落脚湖南璜璧堂。在复土无望、还乡无期的悲观情绪笼罩下,校方发动全校师生创作校歌以鼓舞士气。在征集的上百首歌词中,最后选定国文老师郝泠若所作的一首诗为校歌,由音乐老师马白水谱曲。

  校歌有云:“白山高黑水长,江山兮信美,仇痛兮难忘,有子弟兮琐尾流离,以三民主义为归向,以任其难兮以为其邦,校以作家,桃李荫长,爽荫与太液秦淮相望。学以知耻兮乃知方,唯楚有士,虽三户兮秦以亡,我来自北兮,回北方。”

  其中,“唯楚有士,虽三户兮秦以亡”,用典“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凝聚青年一代抗日救国的斗志,坚定全校师生的必胜信念。而“我来自北兮,回北方”,更是饱含中山学子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家国深情与民族大义,以既悲壮沉痛又慷慨激昂的抗争精神,代表最早落入日寇铁蹄之下的东三省民众,迸发出誓不低头的最强音。

  返乡期间,笔者无意中竟与东北中山中学发生缘分的邂逅。因发现所住居所与中学旧址相去不远,而今年适逢建校九十周年华诞,于是难掩兴奋,即刻按图索骥寻访学校踪迹。当红砖白柱的三层高教学楼旧址在晨光微熹下映入眼帘,一幅时代长卷亦渐次展开,为《巨流河》书里书外的故乡重逢,写下新鲜热辣的现实注脚。

  《巨流河》是齐邦媛对出生地和定居地所作的一次文学与历史的世纪告白,亦是一场女儿与父亲跨越生命巨流的世代对话。对于齐氏父女而言,渡不过的巨流河,是一生铺天盖地的乡思。笔者情愿相信,在结束两代人的世间流浪之后,齐氏父女已然渡河而来,魂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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