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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见/瀑布之静观\吴念兹

2024-05-21 04:03:02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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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吴冠中作品《瀑布》。\作者摄

  香港艺术馆的展览有很多,但吸引我一去再去的,还是吴冠中的作品展。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吴冠中就多次受邀到香港举办展览和出席研讨会,在那之后他的作品通过拍卖,曾创下中国在世画家的最高纪录,同期也更多地在国际上亮相,于新加坡、英国、法国等举办个展,且从九十年代开始已多次在香港艺术馆举办个展,吴冠中也把自己数十幅精选作品捐献给香港艺术馆。二○○二年他还应艺术馆邀约,在维港写生,因此习惯在文化中心前观赏维港景色的读者,也不妨欣赏一下吴冠中所描绘的维港。二○一○年九十一岁的吴冠中因病逝世,其后家人仍持续把他的佳作捐赠给香港艺术馆,并于二○二四年开设“吴冠中艺术赞助”专项基金,赞助了一系列推动传统艺术的当代发展之前卫创作。

  比如近期的展览就有两件张瀚谦的展品得到赞助,与吴冠中的画作进行互动。张瀚谦提取了香港艺术馆收藏的上百幅吴冠中的作品,作为人工智能的学习材料,再模仿其艺术风格生成数字影像,展示作品背后的水墨笔法。这件题名为《若水》的作品在昏暗的小房间内展示,三面都是镜子,地上是浅色的地毯,水与墨的流动通过光线投影下来,人则置身其间,本来看水墨画是静态的,如今则可以感受动态的创作过程,水墨虽还在流动之中没有形成可辨识的具象,却好似已经注满了情感。张瀚谦另一作品叫《瀑林》,整个装置作品被放在展厅外走廊靠窗口的那一面,看出去就是香港的天际线,人人争相拍摄的维港好风景。艺术家则在每一扇都挂起了丝帘,参考降雨量作指引,不时会有水滴自上而下沿着丝线滴落到下方的墙身斜面,留下痕迹,又很快被蒸发。既是以水滴隐喻时间,又是为了引导观者思考人与自然、城与自然的复杂关系。

  恰巧在展厅内,吴冠中本人也有一幅画作题曰《瀑布》,创作于一九八六年,一九九五年第一幅赠予香港艺术馆的画作,描绘的是四川九寨沟诺日朗瀑布。根据他自己的说法:“这九寨沟诺日朗的瀑布,宽阔而洁白,垂直下跌,并不咆哮,宜于静观,远看更显得安详。我排除了常用的黑白对照手法,全幅被瀑布占满,只保留几株干瘦的树,细线而已,不伤淡墨的干湿与温良。”可有趣的是,诺日朗恰恰是中国最宽大的高山钙华瀑布,官方介绍它“水势浩大,声震山谷”。在藏语中,诺日朗一名意思是“男神”,象征精壮神力。早于吴冠中,在一九八三年蒙胧诗人杨炼就写过一首长诗《诺日朗》,在那首诗里,他激情澎湃,既有对神的崇拜,又有对个人生命力的无限张扬,用一种心怀希望的呐喊来呼应壮观的诺日朗瀑布:“我是瀑布的神,我是雪山的神/……/成为所有江河的唯一首领/……/我的奔放像大群刚刚成年的牡鹿/欲望像三月/聚集起骚动的力量”。在反思历史之后,诗人为集体而歌,以个人的姿态发出民族的召唤──“风吹过陌生的手臂,我们仅仅挤在一起,梦/见篝火,又大又亮。/孩子们也睡了。/合: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可吴冠中正好相反,面对盛大的自然景观,他画的是“静”,是岁月的细水慢流,与时间展开的一场深度对话。要知道,他实际上画过好几幅瀑布,有几幅同名题为《瀑布》,还画过《坦桑尼亚大瀑布》、《天台山飞瀑》等,绝非不善描绘其壮阔,或着墨于山势之险峻,或能够把湍急水流的速度感、线条感乃至山间飘动的水气表现得淋漓尽致。可在这幅《瀑布》里他反其道而行之,以黑白灰三种颜色作基调,画面用巨幅水帘的横向延展淡化了本来高耸的山势,除了用黑色勾勒山顶个别几处突出的峭岩,就是以淡墨梳理出整座山直立挺拔的身姿和清新淡雅的风范,以留白来展现所谓“并不咆哮”的水流。画家的取向实质更侧重在表现自身的心境上,一种与大自然相对而坐、推杯换盏,怡然自得的感觉。杨炼诗曰:“我是金黄色的树/收获黄金的树……毫不理睬周围怯懦者的箴言/直到我的波涛把它充满”。而吴冠中的画面中心同样有一棵因为视角的缘故而与瀑布几乎等高的树,不算粗壮,可依然顽强挺拔,树干上以彩色斑点点缀,仿佛因为与天地相互接通了,而心有灵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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