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如抛绣花针,直溜溜朝人的裤腿里钻。
过了不惑之后,尤感下半身怕冷。早些年,立冬以后,仍不穿秋裤,空荡荡的裤管飒飒摆在北风中,年轻的腿脚依然是热的。四十岁后,立冬未至,秋裤就要从衣橱里请出来穿上了。一场冬雨一场凉,一岁一岁的年纪呀,岁月不饶人。
每每过了立冬,母亲都要拿出来事先准备好的干菜,用温水泡发了,焦干的粉条则丢在另一个盆子里,加入开水,依旧泡发。而后是嫩黄的薑,切丝,变丁;葱也只用葱白,切丝,明白如话;五香粉半瓶是事先准备好的,待会,干菜在温水中醒来,黝黑变成了黄褐色,粉丝在开水中塌了架子,统统捞上来,切成细细的匀溜的馅料,撒上五香粉、盐巴,用香油搭配些许猪油稍稍炒一下馅料,装盆。
擀皮是一件静心的活。麵团是事先醒好的,麵步(吾乡把擀面皮之前事先撒在案板上的面粉,称之为“麵步”,这感觉犹如旧时天子驾临某地,要黄沙覆道。)撒好,麵团揉搓覆盘,搓成条状,继而剁成一个个剂子,那种两头尖的小擀面杖飞速地滚动起来,麵片在擀面杖下轮转起来,逐渐被擀成薄皮。手心拖皮,勺子取馅儿,居于皮中,四遭的皮拎起来,捏成传统的十八个褶,中间留有圆圆的樱桃小口状的包子冠,或者是包子口,这样,包子算是包成了。大火烧水,笼屉上铺上棉纱布,把包好的包子一一请上屉,盖上屉,当然可以是一层层的垒架笼屉,盖盖后,蒸上半个时辰。笼屉周遭云蒸霞蔚,满室生香。
立冬日的清晨,读苏北先生的散文,他写北京市的苏州街有一家“祺菜馆”,即后世文人为了纪念作家汪曾祺,根据汪先生文章里的菜肴还原,做的一家文人菜馆。他开头交代祺菜馆的坐落位置(这好比包包子和麵),而后,交代了汪曾祺生平(这好似擀一张明白如话的皮),继而详述高邮咸肉炖水豆腐、清炒高邮湖水芹和蟹酿橙等诸菜(如调拌好了馅儿料),最后把祺菜馆坐落的院子氛围交代了一下,当然是一处极为精妙的閒笔──
噢,还要说的是,这个园子原是清朝礼烈亲王的老宅。它是由四个院落组成,之间由游廊勾连,颇有点《红楼梦》中的大观园之遗韵。在这个园子里用餐,既是吃饭又附带游了个园。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二○二三年十一月十日于京郊固安,立冬后二日。
──这就好似一只包子提皮捏褶,题款处捏出了一个简约的包子冠,如盖戳,俏皮好看。
我有时候觉得写散文和包包子竟然如此相似,万物有灵且同理。
记得在滁州参加一个文学活动,餐叙后,苏北先生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说了他所关注到的我散文的一些看法,送了我一本他的自选集,当然要是毛笔题签,古风备至。他说到一句关于散文的创作心得,让我很是受用:老辈人写散文,有繁处朝简处写的,现如今很多散文家却要崇尚其繁,散文嘛,还是明白如话恰好,当然意蕴要在,起笔、运笔、落笔,得自洽,文字即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