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香港合欢花。\作者供图
有关香港之“香”,可信的说法是香港古时属东莞县,此地製香业兴盛,“莞香”与茶叶、陶瓷等成为当时出口海外的名贵货物。莞香经香港转运海外。“香港”因此得名。《香港仔》有文载:“香係指香木,又叫莞香,学名Aquilaria sinensis。以前香港全境,唔少地方都有种香,而香係经当时香港运出其他埠,所以先叫呢处做‘香港’。大清迁海令后,香业先至陨落。”
我总觉得香港之香亦应有繁花之香。
一年四季,香港无处不飞花,无处不藏花,无处不赏花。城市大街小巷角角落落,野外海滨山村,看似只会遮阴的高大树木,看似平淡无奇的山坡杂草,你以为她只是树只是杂草,居然树会开花草会开花,上世纪叶灵凤先生描述“出人不意地钻出奇异可爱的花朵来”。直到现在,这些树木杂草还跟我们玩这样的小魔术,给人意想不到的欢喜。花木自然之香胜过酒店靡靡香氛。可以说,无花不香港。
我一直想写写这些花。但香港花的种类太多,认了好久,刚认清紫荆花,又发现黄花风铃木、炮仗花,会吐舌头的朱槿花(扶桑)和毛茸茸的合欢花被我傻傻地叫错……野外还有那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有一次,几个朋友去钓鱼翁行山,刚开始上坡,寰寰突感不适,锋哥送她下山,说好我与勤先走着,结果两人被满山坡的野花迷住,跪蹲着拍照,拍了小粉花还有小紫花小黄花,拍了树上的还有草丛里的……锋哥送人回来追赶我们,发现我们几乎还在原地踏步……那些年在香港行山,不赶路,不拚里程不拚难度,就是为了看山看海看芒草看花。
铜锣湾闹市湾仔电车道边有黄花风铃木,坐在叮叮车二层,伸手可触花朵;中环过街天桥边,木棉与摩天大楼比肩。摩理臣山游泳馆旁官立小学院墙内,有两棵木棉,夜晚游泳回来,木棉花会突然砸落脚下,啪地一声,地上一朵殷红。木棉花瓣可以煲汤,味道平和。
跑马地跑道边朱槿扬着红彤彤的笑脸陪着夜跑的人们,人不睡她也不睡,人睡去她还不睡。几时看,她几时笑着。半山通往南区的黄泥涌峡道,有大株的紫荆,粉紫色的花瓣和花蕊都像舞蹈造型,灵动秀美。早在一九六五年,香港已采用洋紫荆作为市花,当时新成立的市政局就用其作标志。回归后紫荆花成为特别行政区区花,则尽人皆知了。
三角梅在香港也十分常见。荷李活道的小巷里,一面白墙,一树玫红三角梅疏枝旁逸,颜色浓淡造型疏密都刚刚好在审美点上,老街平添艺术气质。
愉景湾往梅窝的山上,有一大片野生茶花,灌木半人高,花瓣不大,点点绯红,多且密,一解行山疲累。据说在五六十年代,跑马地、薄扶林道、山顶的卢吉道、中环鸭巴甸街等地,野生红山茶花都可见到。
春节前后,墙头花最为常见的是炮仗花,橘红色的一串串缀下来,果然“满园春色关不住”,喜气洋溢。
街边常见的还有凤凰木(亦称影树),叶若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热烈似火。大大的果荚熟了后晃一晃沙沙作响,像小小的沙锤。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曾写香港的凤凰木:
到了浅水湾,他搀着她下车,指着汽车道旁鬱鬱的丛林道:“你看那种树,是南边的特产。英国人叫它‘野火花’。”流苏道:“是红的么?”柳原道:“红!”黑夜里,她看不出那红色,然而她直觉地知道它是红得不能再红了,红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窝在参天大树上,壁栗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把那紫蓝的天也薰红了。她仰着脸望上去。柳原道:“广东人叫它‘影树’,你看这叶子。”叶子像凤尾草,一阵风过,那轻纤的黑色剪影零零落落颤动着,耳边恍惚听见一串小小的音符,不成腔,像檐前铁马的叮当……
叶灵凤先生也写过香港凤凰木,“在我住处的近旁,本来有一棵高大的影树,每逢夏初开花的时候,乘船从海中望上来,远远的也能望见树顶上的那一片红花。我坐在窗前,落花有时会从半空一直飞堕到我的案上。”后来因为要建新屋,这棵凤凰木被人锯倒了,叶先生耿耿于怀,“连带我至今对那一带新屋也没有好感”。
如今我们也只能从文字中想像这棵壮观的凤凰木了。
我比较喜欢合欢花,行山时常常可见。她不像朱槿那么大咧咧,一团团圆圆红红却气质内敛优雅,像茸茸的小毛球,轻轻抚摸,柔软纤细。颜值气质俱佳。我常想,这么好看的花,竟然是野生的,竟然会皮实得风雨不惧。
野生紫罗兰、金樱子、黄菊花(千里光)、长春花……也是香港繁花之常见。
这些花,不论身形大小,总是兴致勃勃的,她从不对生活扫兴,也从不让你扫兴。她们给香港添香,也给香港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