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鲁本斯工坊”展览一隅。\作者供图
“我无法接受您推荐的这位年轻人。各方面的申请纷至沓来……有些年轻人甚至在安特卫普跟着其他师傅学了好几年,只待我工坊内出现空缺。”今夏在比利时安特卫普因翻修错过了曾经“一职难求”的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故居,也就是其庞大工坊的“大本营”,唯有感叹缘分未到。但深秋的西班牙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一个主题为“鲁本斯工坊”的专题展被我偶遇。人生的奇妙之处在于,你永远不知道错过之后,在转角处会有什么惊喜等着你。
一六一○年,新婚燕尔的鲁本斯搬进了今天在安特卫普作为其故居博物馆的宅邸。除了居所功能,他的私藏、图书馆以及享誉西方美术史的艺术工坊都坐落在此。巅峰期的鲁本斯工作室拥有近百人,是自拉斐尔之后拥有最多学徒和助理的艺术家工坊。建立这个规模庞大且秩序完善的工坊源于大师受到的广泛订单无法独立承接。正如鲁本斯本人曾在一六二一年说过:“倘若这整幅画都是我亲手完成的,那它的价值会翻一番。”由于很多作品是学徒和助理根据鲁本斯的画稿起草,在接近完成时由大师本人润色而成的,时至今日鲁本斯作品的鉴定仍是学术界最具挑战性的任务之一。当想到曾有一千四百馀幅鲁本斯作品在此诞生,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个疑问:如今散落在全球各地的画作究竟有多少完全出自大师亲笔?
迈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松节油味道的“鲁本斯工坊”展厅,迎面看到的便是正中央试图还原鲁本斯工坊状态的装置陈列。画笔、调色盘、画架画布、堆积如山的用来于盛放颜料的牡蛎壳和扇贝壳、散落的草图和未完成的画稿,以及和鲁本斯自画像同款的宽边黑帽及披风都集中摆在展厅中央,构成了还原鲁本斯工坊的展区。显然,这个区域相比较当年其故居的盛况算是小巫见大巫了。一六二一年,丹麦皇家医生奥托.斯佩灵(Otto Sperling)在参观了鲁本斯工坊后曾记述:“我们拜访了最著名的画家鲁本斯,他在创作时有专人为他朗诵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Tacitus)的著作。他并未因为我们的到来而中断其工作,仍旧口授了一封信,同时回答所有来访者的问题,之后安排所有人在其仆人的带领下参观他的豪宅及古董收藏……这里聚集了很多年轻的画家,每个人都在各自忙着完成鲁本斯先生用粉笔勾勒并略加颜料点缀的不同作品。这些年轻人要将这些画作上色并完成,直到最后由鲁本斯先生润色加以完善……所有这些都被称为是鲁本斯的作品。”从他的口中,我们能够直观了解到仿佛有分身术般的鲁本斯是如何高效地创作,且同时兼顾统筹其成熟的“创作流水线”。
二十幅油画、两幅素描和五张版画作品被收录在“鲁本斯工坊”特展中。仅用一个展厅且一半空间用于还原其工坊的状态,展览本身谈不上内容丰富,但大师亲笔与工坊出品的直观对比是绝对的亮点。展出的两幅《法国皇后奥地利的安妮像》便欺骗了我的双眼。站在两张仅尺幅略有不同,画面几乎完全一致的画作前,主办方在展籤上做了个互动环节:选择你认为是百分百鲁本斯亲笔的作品,然后扫码看对错。在反复端详了良久之后,我选择了一张无论在人物神态还是笔触细节上都更为精致的作品,结果竟然选错!令我“露怯”的选项恰好说明其工坊出品的质量是完全不输真迹的,也侧面反映出辨别鲁本斯完全亲笔和工坊代笔确是一份极具挑战性的工作,以至于我现阶段的鉴定眼力仍旧“缺练”。
“阁下切不可认为那些画只是些覆制品,因为经我手精心润色,它们几乎与原作无异”。这是鲁本斯对所有工坊出品画作的定位。若从素描草图至上的米开朗基罗“迪赛诺”(Disegno)理论出发,那么大师所言不无道理。因为所有初稿和草图均由鲁本斯精心构思且亲笔所绘。那些线条流畅动感十足的油画草图将大师的才华横溢一览无遗;反倒是很多巨幅油画作品往往看起来显得过分形式化且“油腻”。虽然规模庞大的创作工坊为大师实现了在世时的名利双收,但却给后世学者留下了诸多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