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正下着雨。幸好不甚大,索性在细雨中漫步。
在氤氲的水汽中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譬喻,雨后春笋。形容的是春雨后竹笋的茂盛生长,引申为新生事物迅速大量地涌现。不过,在这斜风细雨中,我想的更多是它原本的含义,雨后的春笋。
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和大多数人一样,很快掌握了它指代的意思,并从此习以为常。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就在这个雨天,我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机会认真地观察雨后的春笋。坦白说,别说雨后春笋了,甚至雨后的花,雨后的草,雨后的树木,都没有认真地观察过。这真是一个简单而严肃的问题,匆匆过了年华,却没有静下心来,观察过生命和自然。
我突然想起十八世纪启蒙运动中的卢梭和他在《爱弥儿》中所提到的自然教育,让孩子在童年和少年时期大量地接触自然,用最纯真的感受接触自然,从中完成感官体验和积累。当然,在《爱弥儿》中,他所宣导的模式有些激进和不切实际,诸如与世隔绝的教育模式,男女性别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以及默默操纵环境从而间接控制孩子成长的指导者,这些方面常常被批评家所批判。但是至少,他所宣导的自然教育,通过接触自然,接触外在事物,自然而然地学习和成长的教育理念,至今都非常有意义。特别是,就在这个雨天,当我想起雨后春笋,意识到自己在现代传统学校教育体系下,忽略了对自然的感官接触和观察体会。这一刻,我开始真切地感受到两百多年前卢梭自然教育的意义所在。
作为十八世纪经验主义哲学家,卢梭的教育哲学,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特别是对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杜威的实用主义教育哲学。二者都强调尊重孩子的自然发展,特别是通过直接经验来学习。杜威著名的“从做中学”(learning by doing)就是实用主义教育哲学最典型的体现。他们都反对传统的、刻板的学校教育方式,强调经验积累,自然而然地学习。就教育内容而言,卢梭有点偏向自然的放羊式教育,对学科知识没有那么看重,而一个世纪后的杜威,则更重视对于学科知识的掌握和应用。然而,纵使重视学科知识,杜威也反对灌输的、刻板的传统教育模式,而是要让学生在实际经验中学习和积累,自然而然地掌握知识。
这不禁让我想起同样发端于二十世纪初,意大利教育家蒙台梭利女士所开创的教育模式,蒙台梭利教育法。其观点和实用主义教育哲学的理念不谋而合,特别是以孩子为中心,让孩子通过经验积累自然而然学习的方式。她和杜威一样,都认为教师在教育中应该是一个辅助的角色,而非教育的主导者,而孩子本身才是教育的中心。这种以孩子为中心的教育理念,对于青少年,特别是低年级孩子的认知发展,大有裨益,因为他们能通过自己的感官和亲身经验探索外在的事物,形成鲜明的直觉认识。
就像雨后春笋,通过观察雨后几日春笋的快速生长,来认识雨后春笋这个词汇代表的含义,而非只是概念性地认识。如果在教育中,有更多观察自然,亲身接触,从做中学的机会,是否学习是一个更加自然而然的过程,而非只是死记硬背,或是抽象的思维推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