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笋干的笋是毛笋而非早笋,个头更大,肉质更有嚼劲,但冒尖的时间晚于早笋和雷笋。笋干的制作过程与笋干菜类似,只不过是纯笋晒製,不再加入雪菜。有些人家会晒一种细笋干,煮的时候加入大豆或花生同煮,并加入桂皮八角黄酒增香,用酱油调味,晒乾后可作为随时取用的下酒小菜。但我家从来只晒毛笋干,大毛笋一株劈开,切成较粗的长条,保留笋原本的长度,之后入大锅以盐水炖煮,熟后沥乾水分放在团竹筛上晾晒干燥即成。这种鲜笋干可以保存很长时间,拿来炖肉和煮老鸭汤,都是十分鲜美的搭配。
笋干菜和笋干都是先人传下来的饮食智慧,如此一来,春日的味道便被锁在了时光中,任由季节更替,想念春日时,取出一把,便能重温一点点春之味。
与母亲散步,常常可以知道许多关于草木的知识。母亲出生于农村,从小在山野里长大,身为长女,农活亦是样样都要参与。因此,虽然已经数十年没有接触农务,她脑海中的五谷作物常识可一点儿未丢。鹿胎山的小径边常常都会长满野菜,春日里,母亲爬山散步时常常会带个塑料袋,以采摘路边看到的野菜。马兰头、荠菜以及艾草,是最为常见的;偶尔还能见到折耳根一类本地人甚少食用的野菜,母亲说农村称之为猪草,小时候他们采来喂猪的。清明时节更是野菜生长旺盛之时,荠菜可以炖蛋,艾草则可制作青团,马兰头焯水之后切得细细的拿来拌豆腐干最鲜香,还有胡葱,虽然细小不起眼,却香气扑鼻,与肉丝以及豆酱共炒,简直让我一吃便魂牵梦萦到如今。
这几年,母亲年纪大了,爬山一类的吃力活动参加得少了。今年回到家乡,我和姐姐爬了一次山,虽说爬山,其实鹿胎山只是丘陵,并非高耸险峻之所。沿途山泉轻吟,水雾弥漫,远处雪白的梨花辉映着如血的杜鹃,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我们一路采摘了许多的胡葱,正好晚上回家炒酱吃。而母亲则在菜市场买回了艾草,打算为我们做一些青饺。
踏青吃青,是江南人清明时节必进行的活动。艾草,在我的方言中单名一字“青”,不似苏沪地区喜用糯米粉和着碾碎的艾草做成青团,嵊州的做法是将面粉和糯米粉大致按七比三的比例混合,揉入切成碎末的艾草,然后做成青饺。青饺既可以是豆沙馅的,也可以是咸菜笋丁香干馅的。小时候,一到清明时节,家家户户做青饺,邻里之间还会分享,同样的原料,却可以做出每一家不同的味道,这正是烹饪的迷人之处。然而这在南国再寻常不过的食物,到了北方便极难见到了,在香港亦少见有餐馆售卖青饺青团的。或许是因为,北方和香港的春日都极短暂吧,哪里还有时间去寻觅这春之味?不是寒冬绵长,就是转眼已烈日高阳,夏日炎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