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一天,胡萝卜、高丽菜、菜球、豆干以及鱼羹(拳头母最佳),得提前一天切丝备好,平铺在米筛上,放在木架置于厨房的通风处。花生与白糖做的粉末,绿色的海苔和粉丝经油炒过,芫荽也洗淨了。隔天一早,上街买豆芽、三层肉、猪肝、海蛎。三层肉、猪肝汆过热水,海蛎拌地瓜粉煎成海蛎煎,鸡蛋和着韭菜煎成饼,然后全部切成细条状。红、绿、黄、白、灰,颜色各异的菜肴,一碗碗备好,米饭也是必不可少的祭品。把这些祭品用篮筐装好,挑着去各自的祖厝祭拜先人。表达对祖先养育之恩的缅怀,又祈望祖先能庇佑子孙,福荫后代。
祭拜完,这些肉、菜、海鲜全部回锅加热,变成了大杂烩。不同的食物在锅里加热,草木、海鲜、肉类的甘甜与芬芳,互相杂糅。尤其是越煮越软烂的胡萝卜,提味的效果极佳,简直是润饼菜的核心灵魂。再来备好一组“神仙搭配”,芫荽、海苔、花生碎拌白糖等物,芫荽的甘香、花生碎的浓香以及白糖的甜香,混杂了海苔微甜微鹹之莫名其妙的海味,使得润饼菜不仅有了灵魂,而且有了奇妙味觉的加持。
做好一锅润饼菜,程序委实有些大费周章。而要将这么多的馅包卷成一束,也是一门技术活。薄薄的润饼皮摊平,撒上一层酥脆的米粉海苔,舀上几勺胡萝卜等烩煮成的主馅料,花生白糖粉末在上面,再点缀一些芫荽,先把左边的润饼皮摺到中间,再把底部的润饼皮往上摺,然后将右手边的润饼皮往中间合,卷成圆筒状,双手握好,一卷美味的润饼菜就成了。如此这般,整个过程似乎在为春天这个“婴儿”裹上襁褓。
包润饼菜这一环节,也很考验一个小孩的动手能力。刚从街上买回来的面皮还裹着米香,却在归家途中被水汽洇成叠合的书页。小孩手拙,要完整地揭下来,颇费功夫。经过年复一年的仔细观察,反复练习,甚至因为撕破多张润饼皮,被勒令自己吃下去后,孩子们逐渐掌握了其中的奥秘。先顺着润饼皮的边缘,往里撕开一小截,然后掂量着,哪一边更容易撕开,按住另一端,麻利迅速地分离出一张极薄的润饼皮来。配的海苔与花生末比例也得合适,海苔的数量刚好可以吸附菜馅的汁,花生末不能太多,糖分过多渗入润饼皮,皮很容易破。菜馅舀多少合适呢?菜太少,你可能裹起来比较容易,但是皮多了菜的味道就不足;也千万不能贪多,菜太多就是勉强包起来,还没等你下口,那润饼皮就炸裂了。
只有当一系列程序都处理得当,你才能尽享那草木混杂着鲜美的肉与海鲜一起释放出的接近春天的甘甜气息。你会在一次又一次独立完成包润饼菜的快意中,找到类似于庖丁解牛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加之,此时脆的、甜的、咸的、滑的、酥的等各类不同口感的味道在口腔里同时炸开,可谓身心皆爽,欲罢不能。
清明节这繁琐的润饼菜包裹仪式,更像是闽南人千百年来与春天签订的契约──把所有潮湿的、易碎的、转瞬即逝的春意,再糅合迁徙与思念的种子,稳妥地捲进温柔的春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