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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人与事/旧事拾遗\鲁 力

2025-06-04 05:01:56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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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回忆过去,也许是人变老的一个标志。当愉景湾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在我的身上,刚睡醒的我,却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揣着面包躲进九龙公园的中午。那时,我在一家公司当仓管员,那是我到香港后找的第一份工作。每日中午为了省钱,总是买一块面包,一盒维他奶,怕被同事笑话,而躲在公园里吃午餐。公园里的榕树,气根垂落成帘,满园的树荫蔽去暑热。我坐在树下的石櫈上,就着维他奶吞嚥面包的姿势,竟与童年蹲在田埂边啃生地瓜的模样如出一辙。

  刚到香港时,听、说粤语是融入社会的必修课。我从书局街旧书摊上觅得半价的《粤语百日通》,反复听着磁带学粤语。我记得儿子刚到香港上小学时,因为不会粤语,中午去餐厅买午餐只会说一句粤语的“咖喱鸡”。为此,他吃了两个月的“咖喱鸡”,直至学会粤语。好在半年之后,粤语我已经能够听得七八成,说个三四成,夹带着普通话,在日常生活中也能够应付一下了。我记得,一个从内地到港生活的企业家曾对我说过,讲粤语最重要的要有自信,讲不好没关系,只要你敢于表达,都是中国人,加上点普通话,沟通是没有问题的。果不其然,三十年后的今天,虽然我的粤语还只能算是说得了六七成,但我却早已深深地融入香港社会,成为了地道的港人。

  英语也是香港社交的基本语言。来港时,在大学学过的几个英语单词,也大部分还给了老师。结果,竟在日常生活中尝到了苦头。搬到中环之后,有天一位内地朋友来访,便邀他一起登太平山。上太平山是有缆车可坐的,但朋友想游览山景,于是我们选择拄杖登山。从家里一路向上,石阶上苔痕斑驳,湿润地泛着青色。越往上走,虽然越来越累,但空气却愈来愈清新,一幢幢高楼被踩到脚下,颇有一番李白的“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閒”的味道。

  到了山顶,我们找了家法国餐厅Delifrance坐下,我与朋友各点了一杯拿铁咖啡,外加一份法国汉堡。侍者将饮品与食物端上来后,顺便给我们每人摆上一个调料盒,上面放了三个调料包,包上写的都是英文。我与朋友都是“英文盲”,估摸着那个调料包是“糖”,就撕开倒入咖啡。接着一喝,一股胡椒味冲鼻而来,原来这包是胡椒粉。朋友也是如法炮制,结果两人面面相觑,看着两杯“胡椒咖啡”发愣。回去查了字典,才知道糖在英文里叫“sugar”,这句英文从此就被牢牢记住了。

  在香港的生活,真是“有欢喜,难免亦常有泪”。但是,经过奋斗,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你才会逐步体验到什么叫“狮子山精神”。经过数年打拼,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搬到了中环居住。生活好了,周日有时也会请朋友到家小聚,有时一起去爬山。为此,妻子报名参加“日本菜”、“插花”的培训班学习。有一天,有朋友夫妇到家作客,妻子正好想露一手日本菜让他们品尝一下。

  我们早晨起来,就上超市,买了各种食材。买了大虾、香菇、茄子、南瓜、胡萝卜,还有鱼生等,我们就动手制作天妇罗。据老师说,天妇罗的妙处全在于油温。炸舞茸时油锅要响三声,初如细雨打芭蕉,末了是雪落枯枝的静。炸出来的天妇罗,麵衣薄如蝉衣,咬下去酥脆声惊破寂静。当然,我们制作的天妇罗达不到那么高的要求,但起码是没有炸焦了,看上去也是金黄酥脆的。

  当朋友夫妇抵达后,在一轮茶叙之后,日式午餐登台了:味噌汤、三文鱼片、海胆手卷、天妇罗、各式寿司、炸靓鱼、烤和牛片、牛肉拉面、日式沙拉等,一道接着一道。朋友的太太高兴地说,你们的日本菜做得太好吃,就是量太多,吃得太饱了。其实,日本菜的精髓是,制作精美小巧,吃个七分饱。看来,我们的日本菜,只是形似还达不到神似,总是带着浓浓的“中国特色”。

  春雨浇湿了愉景湾的满山花树,我住的大宅窗台上的龟背竹正舒展开翠绿的新叶。昨夜整理旧物,从铁皮饼干盒里找出一张略有发黄的照片。其中那张一家合照中的孩子,如今他已西装革履穿梭于中环的写字楼,还有了两个漂亮的孙女。回顾往事,那些被岁月揉搓的旧事,终将在某个茶余饭后,化作宣纸上晕开的墨痕。原来所有的找寻,都是为了在记忆的褶皱里,触摸到生命中最初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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