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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谈(北京篇)/数字时代的文化传播\云德

2025-06-06 05:02:06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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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世界数据信息总量增长迅速。

  一部人类社会发展史,说到底就是一部人类文明的进化史。文化,作为与人类相生相随的精神创造物,不仅帮助人类思考有关生命、存在以及终极关怀的价值与意义,而且还是他们理解世界、应对挑战、寻找情感寄托的心灵栖息地,不仅塑造着族群的身份、形象与归属感,而且还是他们对外交流、寻求共识、协调行动不可或缺的沟通介质。同时,文化还透过语言、礼仪、习俗和价值观念、道德准则及法律制度等,为人类社会制定可资遵循的行为规范。毫不夸张地说,文化堪称人类社会的灵魂血脉,是维系世界和平与推动历史发展进步最为重要的思想源泉。

  从人类诞生之日起,初始文明的发展经历了上千万年的漫长历程。其间,不同民族和族群在相对封闭的时空中,依据自身的生存条件、生活方式和心理习俗,进行着各自带有鲜明民族特性的文化创造,坊间流行的所谓四大文明、六大文明、八大文明之说,大抵都是相关民族在这漫长历史时期所创造的伟大生命结晶。

  直到公元前五世纪,人类智能在长时间积累的基础上开始发生由量变到质变的空前突破,中国的老子、孔子、庄子,印度的释迦牟尼,古希腊的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阿基米德等横空出世,历史进入了雅斯贝尔斯所认定的“轴心时代”。正是在这创造性思维集体迸发的轴心时代,东西方超一流的思想家几乎同时登上历史舞台,其影响一直延续现在。后来,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细划的人类二十六种文明样式,除了古印第安文明之外,其他文明形态大抵都是轴心时代原创文化的衍生品。

  进入十九世纪,经过文艺复兴的思想启蒙和工业革命的技术进步,经济基础和意识形态的重大变革首先把欧洲国家联结在一起,族群交往日益频繁,文化传播空前密切,呈现出经济文化一体的最初萌芽。伏尔泰、歌德和马克思等人针对文艺复兴以来人们拿古代作家为典范,荷马、德谟克利特、维吉尔、西塞罗等仿佛已经把欧洲各民族纳入他们的统治之下、组成一个统一文艺共和国的新情况,有关“世界文学”的概念被正式提出。由此,人类文化的传播与交流开始步入突飞猛进的快车道。

  如果说,蒙昧文明阶段的文化交流仅局限于战争、商贸、交通和人群迁徙过程的缓慢推进,文化传播的方式主要靠纵向历史继承的话,那么,工业文明阶段,随着出版印刷、报刊通讯、广播电视的逐渐问世,文化传播的节奏开始变快,发展到数字化时代,文化信息的即时、交互和海量传播的狂飙突起,立马让文化加速跨进了网络化辐射传播的历史新阶段。科学统计的数据显示:十八世纪人类的知识更新周期大约是八十至一百年,十九世纪缩短为三十年,二十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缩至十年,进入新世纪,人类知识更新的周期已缩短到两年。

  这巨大历史性变革,既是文化发展的机遇,更是严峻的挑战,它经常把世人置于某种兴奋与迷惘交织不清的状态之中。尽管社会应对的选项很多,但至少有三个问题亟须鲜明回应。

  首先是如何适应历史巨变的客观需求,尽快建立起新型文化传播的伦理秩序。数字化时代海量的文化信息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愈益加剧了受众辨识的难度和社会管理的难题,即便你刻意封堵,也无法阻止其肆意流窜与蔓延,任何企图在自我封闭中孤立发展的奢望,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当下最迫切需要采取的策略就是,一方面要努力加大优质产品的供给力度,让更多优秀的文化产品占领网络空间,以有效阻止文化市场上劣币驱除良币现象的恶性循环。另一方面,必须练就与狼共舞的高超本领,有关部门务必保持足够的心理承受力和思想包容度,相信网络不是洪水猛兽,那些庸俗、低劣、虚假的东西可能一时吸引受众眼球,但绝不可能长久霸占人们兴奋神经的中枢。网络文化的发育总也需要一个去芜取精的淘洗过程。抗御不良文化的审美免疫力,一定会在良莠不齐的自然文化生态的改造中渐次生成且逐渐巩固起来。

  其次,不论社会环境多复杂、治理压力多大,都必须始终保持清醒头脑,坚定不移地按照文化生产与传播的规律办事。数字时代的文化传播是个多元并进的“量子纠缠”式的系统工程,那些自以为是、高台教化式的强硬推销,可能先入为主地让人产生逆反情绪,便达通畅的传播渠道恐难以形成。只有转变观念、放下身段,采用人们便于接受、乐于接受的柔性方式,把文化动人的魅力融会于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平等交流之中,才能营造宽松和谐的交流氛围,进而出现心悦诚服、心甘情愿自主接受的良好效果。

  第三,面对资本的全球流动和一体化的世界市场,面对日益加剧的集约式信息爆炸和严峻的经济、文化和科技竞争,人类资源共享、互通有无的国际合作以及携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趋势,已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即便如此,大家也必须牢牢谨记,全球化语境下的文化传播,绝不是某些文化符号块状的物理位移,而是一种深度勾连与交融的化合反应。我们必须清醒看到,文化的传播与受纳,既受制于本土的生活习俗和历史传统,也受制于接受对象的构成和审美情趣的变迁,是一个既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既不断冲突又不断融合的双向往复的运动过程。数字时代的文化交流的出路,不是泯灭民族和地域文化的个性、终极导向模式化的统一规制,而是在文明互鉴的基础上,推动世界文化更加生机勃勃地异态纷呈、多样共生。只有文化的丰富多彩,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辉煌未来!作为一个发展中的文明古国,我们以开放的心态提倡互学互鉴,绝不意味着对某些强势文化单向度的归附,而是立足现实、关注前沿,从当下生产生活实践中开掘新型文化内容与形式的生成依据,站在人类思维的新高度上独辟蹊径,不断增强文化创新的能力,用更多既有丰厚历史底蕴、又能展示当代中国风貌,既体现人类共同命运和审美价值、又能在世界文化园地占据一席之地的标志性产品,让中华民族的新创造为人类社会带来全新的审美体验和石破天惊的文化惊喜。捨此,我们或许别无选择。

  作者简介:云德,文艺评论家,原中国文联副主席。曾出版《期待的视野》、《文化的视点》、《审美的视角》、《直面文坛》、《守望精神》、《全球化语境中的文化选择》、《新时期文艺思潮概览》、《艺文半知录》、《唱得梨园绝代声》、《云德评论文选》(6卷)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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