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奉化水蜜桃肉质细软,汁多味甜。\新华社
小暑当天,家里寄来了几箱奉化水蜜桃。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拆箱,清甜桃香瞬间扑面而来,屋内暑气也仿佛被驱散。只见一颗颗水蜜桃乖巧地躺在泡沫隔间,好似一个个粉嫩的胖娃娃,透着玫瑰红晕,浑身覆盖着细密绒毛。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凑近鼻尖,像“吸猫”一样“吸桃”。“嗯,是熟悉的家乡的甜蜜味道。”我深吸一口气。用手轻捏,还不够柔软。作为坚定的“软桃党”,我决定再等几天,等它酝酿到软而不烂的最佳状态。那时,桃香更加浓郁勾人。轻薄如纸的果皮,只需用手轻轻一撕,便露出细腻如玉的果肉。一口咬下,香甜丰盈的汁水瞬间充盈口腔。吃水蜜桃时,我总做不到优雅,每每弄得满嘴、满手都是汁水。但一个桃子下肚,甜意直沁心脾,简直通体舒泰。
水蜜桃对于我,是纯粹的甜蜜记忆,但对我先生来说,感情却复杂得多。他出生在桃农之家,打记事起,父母便守着几十株桃树,这也几乎是全家最重要的生计来源。孩童时,他放学或放假,都得跟着父母去料理桃树。等桃子长到兵乓球般大小时,就得给它们“穿衣服”──用小纸袋将它们一一包裹,防病虫害,也防鸟儿的侵扰。而做纸袋用的“胶水”,也取自桃树上的桃胶。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更是全家总动员,采摘、包装、运输……虽然一家人辛苦劳作,但每年品质最好的桃子,自家是决计舍不得吃的。先生说,“记忆中,儿时的夏天只有吃不完的烂桃。”等桃子卖完,活儿却还没完。为了来年结更多更好的果,桃枝还得修剪。“我爸爸负责修桃枝,我在后面捡桃枝。”正是调皮贪玩的年纪,暑假去幹农活总是不乐意的,先生说,“我有时候就卖惨大喊‘哎呀,被桃枝刮到啦,出血啦’,喊多了,父亲便识破了我的小伎俩,不再搭理,我只好又跟在父亲屁股后面捡桃枝。捡来的桃枝还要背回家烧火用。”先生说,直到他上班赚钱,父母才慢慢减少了桃树的种植。而正是这一颗颗红腮粉面的水蜜桃,撑起了先生一家的生计,也托起了他从山村走向城市的求学之路。“我小时候可吃不到这么好的水蜜桃。”先生捧着香甜可口的水蜜桃喃喃道。
与我先生不同,我的父母并无种桃经历,但他们的记忆中同样飘着桃香。父亲说,他小时候是用大米换水蜜桃吃。每逢盛夏,总有桃农推着手拉车或挑着担子来到村里,挨家挨户售卖水蜜桃。父亲记得,那时的水蜜桃个头顶多只比乒乓球大一些,果皮略微发青,表面还有细密如芝麻的斑点。“但那个味道啊,太美妙了!”说到这,他的眼睛里仿佛还藏着童年夏天的光。而母亲则要等成年才初尝这“琼浆玉露”。“水蜜桃对我来说可是奢侈品。”母亲说,外公一个种桃的朋友请他们去桃园做客,她那时已是大姑娘,才第一次真正见到、吃到水蜜桃──“原来这就是水蜜桃,原来水蜜桃是这么种出来的。”那一口的惊艳,她至今记得。母亲最羨慕的,是她的好友汪阿姨,因为汪阿姨的父亲年轻时负责看守桃园。“我爸爸总是把熟透掉落的桃子留给我吃。”汪阿姨说,她放学后会飞奔五六里去桃园找父亲,“我那时一点也不觉得远,满脑子全是水蜜桃。”汪阿姨前些年成了奶奶,有一个可爱的小孙女,小名叫“小桃子”。
在我成长的年代,水蜜桃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记忆中故乡的夏天,路边、市场里到处可见桃摊,摆放着一篮篮用竹篾装的水蜜桃,整个小城都桃香氤氲。若拎一篮回家,更是满室生香。而这熟悉的甜蜜气息,其实已在故乡的土地上萦绕千年。相传,奉化水蜜桃是布袋和尚从王母娘娘瑶池蟠桃宴会上,带回家乡奉化的仙桃。据《幽明录》记载内容推断,奉化或已有两千馀年的栽桃史。当然,较为确凿的史料见于宋代。南宋宝庆《四明志.奉化县志》中有“汀河之桃果”的记载,其产地便是如今的奉化锦屏街道长汀社区。同是南宋的奉化人陈著,曾在《徐凫蛟瀑》一诗中留下“满山药味增新色,夹岸桃花胜旧年”的咏叹。至于闻名遐迩的奉化水蜜桃,栽培历史也已逾百年。据《奉化市志》记载,光绪九年(一八八三年),溪口镇园艺匠张银崇引进上海龙华水蜜桃品种到家乡试种,后与一僧人合作,培育出著名的奉化玉露水蜜桃──取“琼浆玉露”之意。一九二五年前后,第一代玉露水蜜桃就遍植奉化,甚至风靡沪上,有“一担蜜桃阔佬笑、引得玉女下瑶台”的美誉。就连今日可与奉化水蜜桃较量的阳山水蜜桃,其种源亦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引自奉化。如今,奉化水蜜桃“家族”更是枝繁叶茂,成熟期自五月下旬绵延至八月中旬。除了经典的“玉露”,还有白凤、湖景蜜露、新玉、白丽、圆梦等品种。光是默念这些芳名,便已舌底生津,直叹“此物只应天上有”。
好,不说了,又馋了,再吃一个奉化水蜜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