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布鲁日的Café Vlissinghe餐厅,左下角包括噱头中鲁本斯的专座。/作者供图
时隔一年重返布鲁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去年走马观花的一天,虽如赶集般看了博物馆一个教堂,但却深深被这座中世纪古城所吸引。今年再来,目标就是深度探索布鲁日之美。在网上做旅行攻略时,查到一家名为Café Vlissinghe的餐厅。其特别之处在于,这家成立于一五一五年的“古董”不仅是布鲁日城最古老的餐厅,还是全欧范围内年代最久远的“同类”之一。对我而言,吃什么或是否好吃都不重要,就冲能有机会走进一家存在了五百馀年的餐厅,那种成为历史一部分的吸引力无可比拟。
抵达布鲁日,刚好赶上比利时国庆结束。这家历史悠久的餐厅有多任性?国庆期间放假一周,加上每周一周二不营业,晚上七点就关门,餐厅的开放时间只有每周五个下午。专程让导游发了邮件过去询问是否需要预订,回复称不提供预约。说实话,这一系列操作着实把我的期待值拉满了。借用一句我爸的点评:“一家文征明时代就已营业的餐厅,存在即合理。”
本打算沿途顺路先去参观,埋葬汉斯.梅姆林(Hans Memling)、杰拉德.大卫(Gerard David)和彼得.普布斯(Pieter Pourbus)等绘画大师的圣吉尔斯教堂(Sint-Gilliskerk),结果要下午才开门。想步行百馀米就是五百年餐厅了,迫不及待的我决定先吃了再说。餐厅位置距布鲁日老城中心大约一公里外,所处非游客区的一个偏僻狭长的小巷尽头。随着来往的人群逐渐稀疏,我意识到已在本地人的生活区域走街串巷。若非本地人或是做足功课专程而来,想必很难找到。酒香不怕巷子深,中西方皆如此。
和布鲁日城大多数颇具辨识度的红砖墙古建所不同,Café Vlissinghe餐厅外墙刷的是醒目的白墙。头顶悬挂在外的告示牌低调地用哥德式字体写着“Vlissinghe,1515”,下方入口处的支架广告第一排则用小字提示来客“欢迎来到布鲁日最古老的餐厅”。迈进室内,典型的佛兰德斯木质装潢和桌椅、壁炉前需要烧炭烘烤的各类铁熨斗、复古油灯和蜡烛外观的吊灯,以及墙上悬挂的泛黄老照片和名画覆制品等,古香古色之气扑面而来。服务员的英语都很流畅,皮制菜单摸起来仿佛有点儿“包浆”,隔壁桌坐着三位日本游客,可见这家小馆每日接待来自全球慕名而来的食客。点了全比利时仅有六家可法定冠名修道院啤酒(Trappist Beer)的Westmalle黑白两种啤酒,以及招牌菜佛兰德斯红烩牛肉(Beef Stew,鲁本斯时期就存在的“土菜”)。二者相结合,软烂入味的牛肉配上修道院啤酒浓郁的丰富口感,实属回味无穷,连隔壁桌老夫妇的杰克罗素小狗都被香得跑我脚边不停转悠。那原汁原味的体验,仿佛一瞬间将我拽回了繁华的十六世纪布鲁日……
有时不得不承认,命运既是巧合也是必然。进门服务员问我想坐哪里,我觉得角落的高脚桌视角最好,可纵览室外和屋内全景,就径直坐下了。在我头顶背后有一张安东尼.凡.戴克爵士(Anthony van Dyck)年轻时的版画肖像,而这个餐厅最大的噱头竟是凡.戴克本人。据传这位出生于安特卫普的佛兰德斯大师在到访布鲁日时最爱坐在这个角落,而我身前的那把扶手椅也曾是鲁本斯的“专座”,所以我脑后挂着大师肖像并非空穴来风。但若仔细推敲,会觉得此噱头实在立不住脚,应是曾经的店主为了吸引英国游客而杜撰的“大师足迹”(源于两位活跃于安特卫普的佛兰德斯巨匠鲁本斯和凡.戴克师徒都曾为英王室效命并封爵的事实)。但我们必须承认,能够杜撰噱头的前提是,需要你讲故事的古建遗址时隔五百馀年仍屹立不倒,在此基础上,一切鲜活的故事皆有可能被顾客买账。所谓“物是人非”,物必须存在,才能凸显人来人往和时空更迭。若无载体“在场”,甚至没有制造噱头的可能。
或许会有人好奇究竟餐厅口感如何,这么说吧,菜品本身味道很赞,谈不上做工多么精细,但主打的就是一个家常地道。你若在米芝莲三星餐厅品尝,肯定觉得被坑;可坐在这存活了五百馀年的老店里,端上一盘热腾腾的红绘牛肉和冰镇的修道院啤酒,你顿觉物超所值。为什么?只因亲身体验那鲜活的历史感,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