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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谈(澳门篇)/“苍天啊,还我的台湾!” ──台湾同胞的抗日\吴志良

2025-08-12 05:01:56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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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上海市历史博物馆正举行纪念台湾光复八十周年暨台胞抗日史料展。\资料图片

  光绪二十一年春(一八九五年),李鸿章颤抖的笔尖在《马关条约》落下,一纸文书将台湾抛入怒海。当清廷密电“台民变乱毋庸过问”传至台北,举岛悲声如潮。台南举人汪春源伏阙泣血上书:“与其生为降虏,不如死为义民。”这份泣血檄文如惊雷劈裂东亚天际,揭开台湾抗日史诗的序幕。

  丘逢甲在苗栗乡野振臂疾呼:“桑梓之地,义与存亡”,顷刻间全岛义旗如林,视死为归,简大狮率台北农民持竹枪藤牌夜袭日军宪兵队,徐骧在大甲溪伏击战中以“溪石如雨”之术歼灭日军前锋。

  雾峰林家第六代林朝栋,这位曾率“栋军”助刘铭传击退法军的抗倭宿将,面对清廷撤台令时悲愤交加。他将家传兵器窖藏于八卦山,对子弟泣告:“枪炮带回家,归田不解甲。”这一抉择成为台湾山地游击战的火种── 一九○七年北埔起义中,姜绍祖率客家子弟以祖传火铳对抗日军机枪,其绝命诗“誓扫倭奴不顾身”至今镌刻于新竹义民庙。

  台湾士绅以蓝地黄虎旗为帜,立“台湾民主国”,年号“永清”──永属大清之意。然仓促成立的政权,挡不住明治维新的铁甲舰。日军近卫师团登陆澳底后,客家农夫吴汤兴率子弟兵埋伏新竹丘陵。他们手中的武器,是淬火的镰刀与填装铁砂的土铳。当日军骑兵踏入竹林,土地雷轰然炸响,竹刺如暴雨倾泻。日本随军记者在战记中承认:“每一丛凤梨田,都可能射出复仇的子弹。”

  最惨烈的抗争在八卦山巅燃烧。光绪二十一年(一八九五年),黑旗军将领吴彭年率七百死士扼守山头。日军山炮将岩石炸成齑粉,少年兵黄阿霖拖着断腿,将火药桶滚入敌阵。翌日晨曦中,人们看见他紧握半截竹枪,与十馀名日军尸身同埋焦土。

  当台南陷落,抵抗转入深山。简大狮的名字令殖民者胆寒──这位阳明山农民专劫日军樟脑运输队,将物资分给贫民,留字“取倭货,还台民”。在屏东平原,糖商林少猫建立“十八堡联庄”,公开悬挂“复清逐日”旗帜。日本总督府档案记载,一八九九年他攻占潮州办务署时,数千农民持镰刀随行,“如赤潮淹没街道”。

  殖民者的报复残酷如修罗场。明治二十九年(一八九六年),第二旅团长山口素臣下令焚毁云林七十馀庄。幸存者林水树回忆:“阿母将我压在身下,她的血浸透我的衣衫,那温热比冬天的太阳更烫。”三万人殒命的云林惨案,溪水赤红三日不退。

  明治四十年(一九○七年)冬,北埔的寒风中,伐木工蔡清琳率汉人与赛夏族突袭警察支厅。起义失败后,他的头颅悬于台北城门,但遗言却在民间流传:“台湾人的血,终将洗淨倭尘。”八年后,余清芳在西来庵假托神谕起事,八千农民以镰刀对抗机枪。他在法庭上的冷笑成为绝响:“尔等能杀我身,岂能杀尽四百万台民之魂?”

  当枪声渐息,墨痕化作新刃。一九一九年,东京早稻田大学的和室内,林献堂与留学生们将《台湾青年》创刊号付印。油墨未干的宣言写道:“宁为文明之牺牲,毋为野蛮之奴隶。”这些刊物藏在米袋、佛像中偷运回台,基隆码头工人组成人链传递,星火就此燎原。

  一九二一年秋,蒋渭水在台北永乐座戏院剖析“台湾知识营养不良症”,千人听众攀窗越墙而至。文化协会的讲台成为新战场:律师蔡式穀将法律条文编成歌仔戏,画家陈澄波在写生中暗藏汉式屋脊。最震撼的是一九二三年的东京大雪中,林献堂率请愿团跪求帝国议会给予台民权利。宪兵驱赶时,留学生们挽手高唱:“民族自决乃天赋人权!”

  历史不该遗忘那些湮没的名字:新竹客妇魏满妹浣衣木盆暗藏情报,六堆妇女以红粄米糕传递诗讯──“竹篙叉来叉对叉,义军今夜袭官衙”;泰雅头目瓦旦.燮促蘸蟾毒于箭簇,临终嘱族人:“告诉孩子们,我们的山永不屈服”;台北车夫陈阿荣将布防图藏入自备棺材:“若我死,这棺便是漂回唐山的船。”

  在台南出土的日军弹药箱里,一件童袄袖口血渍褐暗,金线绣的“永属大清”仍泛微光,血火不灭根脉。这些血痕织就了最坚韧的史诗:当简大狮就义时说“生为清国人,死作清国鬼”,当雾峰林家私塾的孩童用日语课本包裹《三字经》,中华民族的根脉从未断绝。

  二○一五年,台北忠烈祠的晨雾漫过新入祀的牌位──简大狮、柯铁虎、林少猫。香火缭绕中,丘逢甲后人丘昌其轻声诵读先祖离台诗:“十年如未死,捲土定重来。”同日在福建诏安,千盏孔明灯升向海峡,灯面墨迹如血:“山河一统,魂归故里。”

  教科书或许删改历史,但青年正重写记忆:屏东林少猫后人与漳州宗亲凭族谱残页相认;清华与台大学生用AI复原丘逢甲遗容,虚拟影像诵诗时,两岸学子泪落如雨。

  当金门匠人将日军弹壳锻为菜刀,当厦门老琴师弹唱两岸传抄的抗日歌谣,我们看见从乙未血战的断竹枪,到文协讲堂的钢笔,再到今日跨越海峡的鼠标,抗争精神已在文化根脉中永生。

  血沃之地终将开花,民族之魂永不断流。从丘逢甲“誓不臣倭”的剑鸣,到蒋渭水“文化抗日”的墨香,台湾抗日史始终与祖国命运血脉相连。当海峡和风吹拂基隆港“清国遗民简大狮就义纪念碑”,真正的光复,不仅是领土的回归,更是被殖民叙事割裂的精神山河的重建。这片土地上每寸山河铭刻的忠义故事,终将在民族复兴的史诗中,找到它应有的历史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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