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比利时圣约翰教堂中的鲁本斯三联祭坛画《三王来朝》。\作者供图
刚过白露节气,京城的晨暮已感到些许凉意。在此夏秋季节更替之时,突然忆起在比利时小城梅赫伦看到的那组能“换季”的鲁本斯祭坛画。
在佛兰德斯(今比利时)地区,时至今日仍有很多尚未完全被商业开发的宝藏古城。距离首都布鲁塞尔驱车半小时的小城梅赫伦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很陌生,但城内的诸多教堂中都隐藏着鲁本斯和凡.戴克等绘画巨匠的真迹,甚至仍安置在他们在四个世纪前创作完成时最初的位置。就比如城内的圣约翰教堂(Sint-Janskerk)中的鲁本斯三联祭坛画《三王来朝》。
准时赶在下午一点开门来到圣约翰教堂,推了推大门依旧紧闭。待我正在门口再次确认开放时间时,门被一位面色和善的中年女士缓缓拉开了。我问她教堂现在开放吗?她风趣地回答“我这不就为你开放了吗?”随后便领着我迈进了室内。由于时间紧迫,我二话不说直奔正题。和她说明专程前来欣赏鲁本斯祭坛画的来意,女士听罢瞬间点燃了她的热情,引领我来到教堂最后的主祭坛右侧,开始跟我滔滔不绝地介绍起眼前这座恢弘的三联祭坛画。
长久以来,教堂所处的圣约翰教区一直是梅赫伦城最富有的教区。经济条件的富足也让委约名家创作艺术精品成为可能。一六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教区委托鲁本斯创作三联祭坛画以及祭坛基座上的三块小型镶板。次年的九月份鲁本斯完成全套作品,并在现场安置好以后做了最后的润色调整。全套画作让鲁本斯获得了共计一千八百荷兰盾的收入。根据鲁本斯亲笔写下的收据,教区在一六二四年才将全部费用付清。这笔陆续支付了七年的“制作费”,在当时是什么概念呢?对比鲁本斯本人的园丁威廉所拿的年薪是七十二荷兰盾,我们便能知晓这套祭坛画的高昂订制费用堪比一位普通人超过二十年的薪水了。鲁本斯当时尊贵的社会地位及其画作的市价可见一斑。
据管理员女士介绍,在鲁本斯完成此作一百五十馀年后,最初的祭坛在一七六九年被一个崭新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祭坛所取代,由十八世纪弗拉芒雕塑家彼得.瓦尔克斯(Pieter Valckx)重塑了一个以圣三位一体为主体雕塑的巨大神龛,将鲁本斯原作拆分后巧妙地嵌入其中,营造出更具气势和神性的观感。鲁本斯以金字塔型构图绘制、带有鲜明巴洛克明暗光影的主祭坛画《三王来朝》居中而至,两侧的翼屏目前呈现的是《基督受洗》和《圣约翰在拔摩岛》。然而,为了避免将三联祭坛画拆解开而导致的无法欣赏闭合后翼屏外侧画作的遗憾,这套三联祭坛画最大的“卖点”就是左右两侧被拆分的翼屏是可旋转的。两侧翼屏背后均装有一个机械装置,可以根据四季交替定期转动画板,以便让观者欣赏到正反两面的四幅画作。我目前看到的是夏季版本(冬夏是同一组),春秋则会转换成《圣约翰殉道》和《被斩首的施洗者圣约翰》。能将祭坛画秒变“季坛画”,这绝佳的创意倒显得我孤陋寡闻了。
虽然这组三联祭坛画现今完好无损地安置在梅赫伦圣约翰教堂内,但数百年间此作也是饱经风霜。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一六八一年,波德利男爵(The Baron of Poederlee)试图购买这组享有盛誉的祭坛画,先后两次从六千荷兰盾出价至一万五千荷兰盾,仍旧被教会婉拒。然而出价能够拒绝,生抢则无法抵御了。一七九四年法国大革命期间,祭坛画被法国军队掠走,直至拿破仑倒台后方得返还教会。不过,祭坛基座上的两小幅鲁本斯《牧羊人的朝拜》和《基督复活》却未能完璧归赵,如今仍散落在马赛美术博物馆的藏品库中。空缺的部分被两幅小卢卡斯.弗朗霍伊斯(Lucas Franchoys the Younger)的小作填补,基座上唯有基座中间竖幅的鲁本斯《基督受难》得以“荣归故里”。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三联祭坛画在一战和二战期间分别被妥善藏匿起来,让我们依旧能站在鲁本斯四百年前曾经为画作润色过的相同位置欣赏到这组命途多舛的艺术遗产。
想明年重返梅赫伦已是春暖花开,届时圣约翰教堂中的鲁本斯《三王来朝》祭坛画,也该“换季”了吧?心中忽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莫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