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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事/会画符的人\王成伟

2025-11-03 05:02:09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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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里,第一次在朋友圈看到有人转符,还带文案:“据说今年破太岁,家里有蛇,猪,虎,龙,猴的转发一下,就破了,一年身体健康,平安顺利,事事顺心!”这是国际大都市上海哦,还是上海朋友在转哦,还有人信这个?

  记得老家村里的邓家叔叔会画瘤,医院治不好的或嫌路远不去医院治疗的,村人都请他画。一边半闭着眼低声念谁也听不到的咒语,一边用食指在伤处上方三五厘米处的空气里画着谁也不知道的字符。

  少年时期,我对邓家叔叔画瘤很是好奇,经常问东问西,他总是有问必答,热情又有耐心。邓家叔叔和我父亲是小学同学,他儿子和我也是小学同学。去年春节回老家上坟还路过他家门口,他们父子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喝茶,因为赶时间就客气地婉拒了。有个原因,是多年前邓家婶子离世了。一个家里没了女主人,就没了暖和气儿,总觉得有些荒凉。

  记得小学时和父亲还去他家里吃过一回饭。我们坐在灶台边一口黑黝黝的水缸旁边,热情的邓家婶子在灶上给我们摊了油光发亮的煎饼,多倒了不少芝麻油,很是大方,好像还加了鸡蛋。在我老家传统里,只有来了贵客才摊煎饼。余家坡有句顺口溜:“舅舅来了吃啥饭,烙油馍,打鸡蛋,不吃不吃两大碗。”由此可见,余家坡每家人的舅舅是最贵的客。想想也对,那是每个母亲的至亲。

  那时,邓家叔叔在灶前一边填柴火,一边提议把和我同龄的儿子“拜继”给我们家,认我父亲当干爹。这是村里流行的做法,通常是生下多病的孩子,“拜继”了干爹能去病去灾,我弟弟两三岁时就是因为幼年多病“拜继”给了对门的曾家叔叔,他此生就多了个干爹,见面就亲热地喊“曾家爹”。这门亲一辈子都作数的,哪怕搬进城市许多年,结婚生崽都要通知他的“曾家爹”喝喜酒。可惜邓家提“拜继”事宜时,我那同学和我都十一二岁了,实在有些牵强,父亲嫌孩子太大,可又确实需要邓家叔叔牵着他家的牛帮我们家犁地,就没答应也没拒绝,含糊过去了。我父亲当年是我和我这位邓家同学的在任老师,教语文和音乐,回家的路上我问原因,父亲说,邓家其实也就是希望多关照一下这孩子,可惜他实在不是学习的料。我这位邓同学从小学习成绩就差,从来都是全年级垫底的,在班里时常佝偻着背闷不吭声,永远是墙角那个答不出问题的小透明。长大了,参军吃不了苦没几天就卷铺盖当了逃兵,回家还被追罚了好几千;日后还把他爹暴打了好多回。这事让我父亲一直为他的小学同学痛心疾首,听说前几年好像还把他们父子约到我们家“补课”,貌似成效并不大。和我聊起这事,父亲愤愤地说,得亏那会儿没认这不孝娃当义子。

  不知什么原因,过了三十年,想起他们家,始终念念不忘的是邓家婶子在灶上煎饼的样子。又想,她当年做的鸡蛋,也可能是煮了水滑鸡蛋吧,翻译成普通话就是荷包蛋。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唯一能招待贵客的,也就自家老母鸡生的土鸡蛋了。邓家婶子离世这些年,他们家里一眼看去就凋敝得厉害,路过时未进家门,也是因为仓促望去,这户人家开着大门却黑洞洞一片,屋里不见一丝鲜亮的颜色。依然惦记的还有邓家叔叔画瘤的符了,不知道已年逾古稀的他手艺还在没。找他画符画瘤的人应该不多了吧,因为空巢的乡村早已没多少人常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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