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喜爱中国各大山嶽，三十多年前写的一本散文集，也取名《山外有山》。记得宋代名相寇準所作三卷诗集中，有诗咏太华绝顶“天下险”的西嶽华山：“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所指的应是一峰两顶、有如双驼的落雁峰（华山最高的南峰）。西嶽诸峰如同花状，倚立天地，高耸入云，具掌握苍穹之势；古代“花”与“华”字相通，故华山是以其形命名。其“五险”始於主峰青柯坪以上，要先后穿过千尺幢、百尺峡、老君犁沟、擦耳崖和苍龙岭。有一对联书“归来想世路，觉苍龙犁沟犹平”之句，就是指此。

　　历朝虽有不少骚人墨客歌颂华山；但个人印象最深刻的，却是明初画家王履，五十多岁遊西嶽时，深感云壑嶽色可忘世，迷於崖璺幽奇险绝，由心出发，把所见所感，自然流露於笔端；顿觉从前只知用心摹写前人山水画，乃迷於古，了无生气；於是从南宋马远和夏珪的影子下脱颖而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师心师目，目师华山，比较清初两位高僧弘仁和石涛以黄山为师作水墨画更早。王履最终专绘华山图册四十幅，境界深邃杳冥，以形写意，意溢乎形，一派苍茫絪缊，空灵简澹。所绘西嶽各景，如上方峰、日月岩、千尺幢和苍龙岭等，云雾瀰漫，峰峦显没，如在眼前。像附图，为其图卷局部，若奇秀天出，穷幽极遐之胜；无人能仿学。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和晋代干宝《搜神记》俱有记载，指二华之山本属一山，是河神巨灵，手掰脚踏，开而为两。此神话传说，言之凿凿，相传在首阳山留下足迹，於华山留有掌印。王履笔下状若五指的五岩柱，正是他所咏“崖璺泣膏脂，俄然掌似之”的山景，使人有“目尽长空间”（李白诗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