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诗人卡尔．桑德堡（Carl Sandburg）在他的成名作《芝加哥》中，把芝加哥形容成“咆哮的、硕壮的、喧嚣的、巨肩的”都市，这个都市在他的眼里“傲然地歌唱生命、歌唱他的粗暴、有力和狡黠”──这样的芝加哥该是一个充满活力同时也给人压迫感的所在吧？果然，在白先勇的小说《芝加哥之死》中，中国留学生吴汉魂就在芝加哥的“咆哮”、“硕壮”、“喧嚣”和“粗暴”面前，显得有点失魂落魄。面对“整座芝城，像首扭扭舞的爵士乐，野性奔放地颤抖起来，吴汉魂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急躁”，置身夏日黄昏的芝加哥，象征现代工业的紫色煤烟和“绛黑陈旧的大建筑物”，令吴汉魂“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他失去了方向观念，他失去了定心力，好像骤然间被推进一所巨大的舞场，他感觉到芝加哥在他脚底下以一种澎湃的韵律颤抖着，他却蹒跚颠簸，跟不上它的节拍。”最终，吴汉魂“死于芝加哥，密歇根湖。”

　　在读过桑德堡的诗和白先勇的小说许多年后，我在一个烟雨濛濛的秋天来到了芝加哥。下了火车，我看到的芝加哥是铅色阴云当头、秋雨淅沥飘落的安静城市，它没有了桑德堡诗中的“硕壮”和“粗暴”，似乎也隐去了白先勇笔下夏日芝加哥的剧烈动感──毛毛的细雨为芝加哥平添了几分安宁和秀气。

　　安顿好住处后我去了芝加哥大学──那是穆旦留学过的地方，参观了学校的一个艺术博物馆，展品不多，庭院中有个现代雕塑令我印象深刻。在校园中逛至一个纵深遥远的宽阔大道，道路两旁尽是叶黄的银杏树，地上也落了一层金黄，在秋雨的濡染下，直如一幅绝美的油画。芝加哥大学是个学术重镇我是知道的，它的秋天校园竟然这么美是我没想到的。

　　这趟秋天的芝加哥之旅，我与芝加哥的“硕壮”和“咆哮”失之交臂，却与它的宁静和秋美不期而遇。当然我来去匆匆，看到的只是芝加哥的一角──下次再去聆听它歌唱“粗暴、有力和狡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