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州父系亲戚聚餐,小叔、小姑都说讨厌丝瓜、茄子、冬瓜等吃到嘴里“软批批”的蔬菜,也不喜欢紫角叶、山药、秋葵煮熟了就黏黏糊糊,口感太过“腻心”。父亲也不爱吃这些菜,而我小时候对口感绵软的菜也是敬谢不敏的,连嫩豆腐都不吃。
起初以为这种对吃食质感的偏好属于家族遗传,或至少是受到熟悉的家庭环境、生活方式影响。后来读了外国人写的科普文字,才知人类对脆感的追求似乎有进化方面的缘由。因为吃起来脆就代表蔬果水分充足,新鲜无毒,过熟、腐败或干瘪的植物口感“烂糟糟”的,也是一种预警。又有研究发现,儿童对食物的质感十分挑剔,多半讨厌口感“软绵绵”的蔬菜。他们甚至对菜式的摆放也讲究,不喜欢多种菜品在饭碗里搅在一起,最好是每样菜分割得清清楚楚,各种味道泾渭分明,不太能欣赏复杂、复合型的滋味。如果此说属实,那许多美国成年人的口味倒是接近童稚,“不忘初心”了。
记忆不仅存在于脑海里,还记录在舌尖上。古今中外的文学大师笔下,童年时代熟悉的某样吃食往往具备牵动记忆潮水的魔力;成年后偶一接触,往事就在眼前徐徐展开。普鲁斯特书中的玛德琳小蛋糕,鲁迅记忆里的罗汉豆、茭白和梅干菜,汪曾祺文中的高邮咸鸭蛋都是如此。因为故乡的食物承载了亲情,也传承了文化,足以支撑起我们对历史、传统和个人及群体身份的想像。
不过,口味也会随着阅历而改变。至少我如今已经不讨厌茄子、豆腐和丝瓜了,只是对冬瓜依旧不很感冒。